第167章
  她们三位各自掌管着不同的领域,一位是掌管一切法则之神,社会规则……程序律法……
  一切以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意识形态深刻进万生生灵的脑海。她有着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翻手之间皆有金玄漫漫的古老符文涌导。
  圣神不可违抗,这其中诞生的法则亦是同三位神祇也不能随意无视。
  她总是不喜欢神佛称她一句法则,自顾自地取了个名姓,清玹,剔透之玉,那是她偏爱之物。
  于是神佛便尊她一声,清玹上神。
  她公正有原则,万事皆有一个理字。
  神佛都尊她。
  另一位神祇,她掌管着一切万恶之源,贪妄欲傲……愱残虚忮……
  她令万物生灵间懂得什么叫做夺取,既得利益亦夺性命。她亦是掌管死亡的神祇,就像是面对一串又一串的数字,她负责将这些不断增长的数字消减下来。
  若是比作一个计算器,那她则是不断摁着减号的神祇。
  她曾说,歹因栖而起,何妄诡凭归。
  清玹都有名姓,她亦要拟一个,便有了后来的栖归上神。
  神佛都惧她。
  而最后一位神祇,她掌管着世间万物的生命,她浮掌翻云间皆是花开抽条,她爱着一切拥有灵智生命的鲜活。她负责着将那一串又一串的数字,不断增长焕新,接连创造生命。
  可她又非偏爱之神,她多情又无情,从不偏爱某个生灵。
  灵而万物均,不偏亦不倚。
  她为自己拟定的名姓,灵均。
  后又被诸神漫佛尊称一声,灵均上神。
  因她良善婍媋,会将瑶池中被仙女误伤的莲藕赐福灵智,得以再生。
  神佛都爱她。
  三位神祇的法力不相上下,往日里各司其职,几亿混沌里从未想过争个禁忌。
  却不料过往的某日,栖归于琅嬛阁取简帛解惑时,遥遥一眼神驾上犯瞌睡的灵均。
  一见倾心。
  栖归从未想过,几亿个混沌里从未在意过的姊姊,竟是那等神姿。
  神卿惊醒,三言两语间更是久久难忘。
  再后来,灵均在瑶池赏花时,栖归来找她,给了她一样物什,一个同她差不多的伴生法具,能够幻化所思之刃的法具,只不过灵均的是纯净无暇的白色,栖归的是罩夜星海的玄色。
  她说是定情信物。
  ……
  耳畔那悠远更古的声音不再遥远,化在跟前的窃窃私语。
  分不清音色的语调渐渐熟悉,记忆渐渐回拢想起。
  所谓*大灵,原是她的信徒,瑶池里被清玹的信徒戎削雪不小心斩断的莲藕仙女,灼华仙女。
  先声后人,灵均还未睁开眼,体内的法力便源源不断地回涌体内,她像是睡了一场很久的觉。
  记忆不同以往在那些个世界里来得慢,需时间消化。
  只须臾间,灵均什么都记起了。
  她心神一念,未睁眼便能瞧见跪坐在她像月牙般软羽神驾下的灼华,还有立身灼华旁,神情无波的清玹。
  灵均睁开眼,懒散地坐起身来,她敛眼抬眸间的风华叫绝,长长一声哈欠卷着眼角半滴泪珠。
  “灵均上神醒了!”灼华抬眼间是掩不去的欣喜,只一瞥向面无表情的清玹,又怯怯地噤声不敢多言。
  神殿之中无人言语,只有灵均那一声长长的哈欠漫天。
  清玹立身殿中,步步踩着梵经玄文,她清着嗓,朝着神驾上没个反应的人道:“如今可算高兴了?因你这一己之欲,竟要诸殿神佛为你祈诵。”
  这一声带着些呵责,听得灼华瑟缩起自己颤颤不敢言。
  灼华原是多么开朗的一个仙女,竟让清玹这女人给调教成这样。
  这可是她的信徒!
  “清玹上神好大的架子,这神罚我已受,莫须有的罪责也一并还了清净。怎么……如今我醒了,竟叫我那可爱的信徒也伏拜于你?”灵均毫不客气地甩着她的宽袖,甩着一道劲风朝着灼华与清玹而去。
  灼华原是跪坐在灵均的神驾之下,随着这道劲风而来,她被风吹直了腿弯,直直地立身于灵均的座驾之下。
  而那道劲风却直直地掠过清玹,分毫未拂起清玹的发丝。
  如今站直了身子,灼华却仍旧低着头,不敢冒犯两位上神。
  不是怕灵均上神,更多的是对清玹的畏惧。
  宽袖甩罢,灵均接着瞪着清玹没好气道:“怕不是清玹上神当我这灵云殿是你的碧落殿呢!”
  她一震声,灵云殿的风铃皆晃,摇着清脆又柔软的声音,以慰它们的神祇息怒。
  字字之间没有一句好话,叫清玹听得眉头一蹙,淡淡地随着脚下的梵经玄文一同转身:“这一觉,倒是你的脾气见长。”
  灵均最看不惯清玹她这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嘴上说着法则禁忌,对旁人一套,自个儿又是另一套。
  双标得很。
  “是了,我从前就是太好性子说话,以叫你当那些个陈俗的糟则奉为至圣。”灵均说着见清玹的步伐并未停滞,她连忙下了神驾,踏空踩着莲影追上前去,“今时不同往时,神罚罪责已过,你可再不能阻拦于我!”
  眼前的清玹终是停了步伐,她徐徐转了神,眼底里的神性在片刻间消退,染着一丝怒意,再没了不在意的神情:“你自打醒来说了这些,便是一次又一次地践踏我的信奉,你如此,栖归亦是如此!原道我们三个自混沌而来仅有彼此最不会行背叛之举,可你们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将我的信奉践踏!”她胸口的起伏久久未能平息,深深看了一眼倔强倨傲的灵均,一股子闷劲无处施展。于是甩袖转身,徒留一句,“如今你醒了,这诸殿神佛我也管不着。红鸾星神官的禁制你自个儿去解!”
  “那是自然,日后若有合适的,我便让红鸾星卿也给你牵根红绳。”灵均心中的郁气未退,扬声又是一句给清玹添堵。
  殿前尽头的门廊处,清玹念她神驾的步伐略有踉跄,周身的空气似有凝固,愈降愈低,似是昆仑经久不化的雪山,寒气削骨。
  “嘶……好冷啊……”灼华缩了缩脖颈,瞧着清玹上神已经走了,蹬蹬地跑着小碎步来到灵均的身侧,“上神卿,清玹上神这是……”
  “死鸭子嘴硬,不肯接受现实,恼羞成怒罢了。”灵均轻哼一声,一掐手诀,这灵云殿内的气温又如往常般温暖。
  她从乾坤空间之中取出一根哈地丁树制成的发簪,随意挽起自己的长发:“不用理她。”
  灼华没敢应声,本就是了两位上神之间的争执,哪是她这一介仙女岂敢参与的。
  她瞧着灵均似乎是气消了,又如往常般嬉笑着问:“那这日后碧落殿的仙子神佛再不能多扰上神卿半分口舌。”
  法则的禁制都破了,还有谁敢在这乾坤黄泉内说三道四。
  神佛间本就不该无欲无求,她们原也是从有欲有求的道路慢慢走上来的。
  “我这一睡,叫你受了不少委屈。”灵均侧目看向灼华,她眼里含着笑意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掌。
  灼华眉眼登时撑大,面露惶恐:“上神卿刚醒,下仙怎可……”
  见灵均动作未减,犹豫间跪直了身躯,微低着头,虔诚着扬起唇角道:“上神赐福。”
  灵均朝她的天灵注入了些许道法,随即又唤出自己的神驾,半倚着软羽轻笑了声:“我本混沌而来,爱仙不必忧扰我法身。”
  她心神一念驱使着神驾缓缓朝封神塔的方向去。
  远远地听着灼华边跑边问:“上神卿这是去哪?”
  “封神塔。”灵均顿了顿,“总要叫那些无辜受了冤屈的神佛,洗清莫须有的罪责。”
  九天之上的神佛,远远便瞧见一座软羽的神驾遥遥朝着封神塔去了,仙女们放了手里的事宜,伏身跪拜行礼,相互对着眼眨了眨,未语半分。
  神佛瞥见神驾,心念佛珠,遥遥朝着躬身行礼,嘴里念着:“上神福安。”
  至此。
  诸殿神佛皆知,灵云殿的灵均上神醒了。
  封神塔的守卫见了灵均的座驾浮来,遥遥便跪下了神躯,直至灵均近到跟前,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灵均上神福安。”
  从始至终未曾抬头。
  封神塔的地是被楚垂越神官炼丹炉里的九重神火给烧过的,徒脚踩上免不了沾一脚的焦灰。
  灵均向来不喜穿鞋,脚腕间绑着一根黑色的发带。她下了神驾赤足踩在地上,看着牢牢紧闭的封神塔大门问景央神官:“红鸾星卿可在里头?”
  “回上神的话,在塔中三层关着。”景央神官尽职恪守,不曾犹豫半分的回答。
  “本座命你释放红鸾星卿等一众同罪的神佛,可使得?”灵均本说那一句就够了,可偏要加一句使得来逗趣碧落殿的神官。
  “上神言过,下官惶恐……”景央神官的头又低了些,她说罢缓缓从地上起来,又朝着灵均鞠了一躬,“下官这便释放冤罪神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