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嗯……我刚才很害怕,有这……”“人偶”的单词差点脱口而出,还好芙洛拉及时反应过来,改口道,“有这孩子在身边,我安心不少。”
  “那可真不错。”希尔谢太太领着芙洛拉来到一间儿童房——说是儿童房,但这里的装潢与豪宅中其他房间并无二致,都是高档又压抑的深色实木结构,只不过桌上、柜子里,拜访的都是各种人偶玩具。
  芙洛拉看了一眼窗外,从这间房间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不远处属于她的老宅。
  “这是布拉姆斯的房间。”希尔谢太太安顿好小人偶,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芙洛拉坐下。
  随后,她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压低声音:“我可怜的孩子,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认真听。是关于你家老宅的事情。你惹上大麻烦了。”
  芙洛拉心中一紧,连忙追问:“怎么?”
  “关于你家老宅里的东西……那东西不是人。”希尔谢太太双手不断搓着,面露不安。
  不是人。
  果然。
  若是在平时,芙洛拉只觉得荒谬,甚至会立即从希尔谢太太踟蹰犹豫的神色中看出蹊跷,可在经历了刚才的事件和猜测后,芙洛拉第一反应不是“开什么玩笑”,而是“果然如此”。
  “是家政工兄弟的鬼魂缠上我了吗?可我明明是受害者,他们被杀和我有什么关系?!”
  “有人被杀了?!”希尔谢太太看上去比芙洛拉更错愕。
  她狠狠瞪了一眼小人偶,顾不上奇怪为什么芙洛拉瞬间就接受了“幽灵”的说法,反倒是催促她赶紧讲讲家政工兄弟被杀事件。
  听完芙洛拉的讲述,希尔谢太太浑身的炸毛才重新软和下来,沉默良久:“不是他们。那两个小臭虫还掀不起浪花。”
  “芙洛拉,你听说过‘胡毒’吗?”
  她言语中的单词有些生僻,芙洛拉重复一遍:“您是说‘巫毒’?”
  “不,是‘胡毒’。”
  “‘胡毒’和‘巫毒’一样,都是起源于非洲的原始信仰,传入欧洲后杂糅了天主教和基督教,形成了一种全新的信仰。但‘巫毒’更像是一种宗教,‘胡毒’则偏向于黑魔法。”
  说到这里,希尔谢太太停顿片刻,脸色更加阴沉。
  她遥遥一指窗外:“在九十年前,你家的古宅属于白人银行家索普。因为不满家中的黑人佣人教习孩子‘胡毒’巫术,索普和他的伙伴们在家中动用私刑,将他们吊起来活活烧死。”
  “从此,经常有人会在夜间看到黑人夫妇的鬼魂飘荡,声称要对房子的主人进行报复。而‘骗子’就是他们最常用的字眼——他们认为所谓的雇佣不过是用来掩盖谋杀的欺骗。”
  “可是……我又没有伤害他们。”芙洛拉突然想到自己的父母也是在老宅过世,声音尖锐起来,“那我的父母?也是他们害的?”
  希尔谢太太摇头:“应该不是,没有听你父母说起过宅子里有异常。或许幽灵也会挑人欺负,也或许是你最近受伤,心情压抑,容易招惹脏东西。”
  ……说得也是。
  确实是电视里常听闻的道理:
  若是一个人持续处于低迷磁场,就会被不干净的脏东西尾随。
  相反的,若是有人一直保持旺盛精力,连魔鬼都不敢觊觎她的身体。
  “那我要怎么做?报警有用吗?或者……请神父来驱魔?”
  “神父是必须请的。”希尔谢太太自然而然地忽略了芙洛拉报警的请求,“我家还有空客房,你先住着。那些幽灵不会来我这里,我们家很安全。”
  “……可我已经感受到了。”芙洛拉小声嗫嚅。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芙洛拉仿佛看到希尔谢太太翻了个白眼,又瞪了一眼小人偶。
  好一会儿,她才继续开口:“我可怜的小芙洛拉,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你要记住,‘胡毒’巫术只要不相信,就不会有功效。”
  “只要你不相信,它就不存在。”
  ……
  夜晚。
  芙洛拉睡在陌生的客房满脑子都是希尔谢太太的话。
  ——只要不相信,它就不存在。
  真的吗?可是,她为什么能越来越清晰的感受到那股视线?
  甚至能从墙壁中听到脚步和呼吸声?
  真的都是自己的错觉?
  黑人夫妇的幽灵并没有跟到豪宅中来?
  芙洛拉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尽管裹着被子,肌肤依然察觉到凉意。就连窗外的毛山榉枝叶都显得如此光怪陆离。
  她亮起灯,在床上呆呆坐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抿抿唇,果决地跳下床,按照记忆找到小人偶所在的房间,麻利地掀开被子钻进去。
  “布拉姆斯,我、我有点怕。我想跟你睡。”
  “你会保护姐姐的吧?”
  说完,她不容小人偶拒绝,一把把小家伙抱进怀里。
  冰冷、光滑、毫无弹性的陶瓷肌肤让芙洛拉一震,但随即而来的,是不再孤单的诡异安全感。
  第8章 008毛绒玩具小狗他想……做她的……
  008毛绒玩具小狗
  在古怪的心里安慰下,芙洛拉很快进入梦乡。
  因此,她也就完全没有意识到,在她陷入沉睡后,这些天来一直困扰她的视线终于从阴影中走到了光源下。
  又或者说,那人并非是走到光源下,而是把这一处的明亮变成另一段阴影。
  对方高大的身躯矗立在黑暗中,仿佛是无法撼动的山峰。
  月光透过窗外山毛榉无状的枝叶投射在他身上,晕染出各种斑驳古怪的影。
  他沉默不语,浑身散发着沉重又极有压迫感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周身的一切都会被这股强大的力量彻底碾碎。
  是摇曳在无尽黑暗中的噩梦,足以让每个人在恐惧中沉沦。
  墨绿色的针织衫包裹着他健壮的身躯,柔软面料紧贴着他手臂和胸膛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汹涌的力量感。
  男人的脸被灰扑扑的瓷质面具完全遮盖,眼洞后的赤铜色眸子盯着芙
  洛拉的睡颜。
  他的眼眸很亮。
  是这抹阴影上唯一的珍品。
  此时他的眼中没有冷漠,也没有足以燃尽世界的愤怒,只有无边炽热,像是看见自己最喜欢的玩具摆在眼前,任由他摆弄。
  月光下的女孩像是一块通透宝石,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知觉。
  男人缓缓弯下腰,凑近床边,呼吸也变得越发沉重。
  瓷质面具的鼻尖越贴越近,近到他能看清芙洛拉脸上细小可爱的绒毛,能看到女孩眼珠在眼睑下无意识滑动的轨迹,甚至连嘴唇几乎都要碰到芙洛拉的发丝。
  他的呼吸猛地一沉。
  属于芙洛拉的气息海浪一般疯狂涌入鼻间。
  今天的芙洛拉是柑橘和梨的味道。
  她似乎总是喜欢这些可口、脆爽、迷人又带着点冷冽的成熟果香味,浑身透着汁水淋漓的馥郁感。
  他又感受到了饥|渴和无边的饿意。
  赤铜色的眸子紧闭,鼻翼翕动,仿佛要将芙洛拉的气息深深刻入脑海。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这是一种克制到极致的兴奋和欲|望。
  就在内心的情绪即将冲破所有枷锁、操控得他欺身上前时,芙洛拉突然嘤咛一声,转了个面,舒舒服服地凹了个最悠闲的姿势,抱着小人偶轻声梦呓。
  细微的动静却犹如一道惊雷在男人头顶炸开!
  小人偶干净的白瓷脸正面对着他,空洞眼神和翘起的唇角充满讥讽。
  他瞬间从那几乎失控的亢奋中清醒过来,迅速挪开眼神,甚至屏住呼吸。
  他快速退回阴影中,从房间中的密道撤回属于自己的阴暗房间。
  这是一间狭窄逼仄的小隔间,充满陈旧腐朽的气息。
  房间里光线昏暗,四周墙壁斑驳不堪,脱落的墙皮散落在角落里,像是怪物蜕下的丑陋死皮,直接把这里衬托成了恐怖巢穴。
  男人沮丧地往床上一坐,顺手拿过贴在柜子上的泛黄旧照片,看得出神。
  照片是偷拍的,主体人物是小小只的芙洛拉。
  她乖巧地坐在钢琴前,海蓝色的发带和蓬蓬裙衬得她宛如小公主一般。
  可布拉姆斯……从来只敢在暗处看着她。
  他在大火中毁了容,是一只丑陋恐怖的怪物。
  就连他的亲生父母都不敢直面他的面容,送给他一副白瓷面具,让他住在昏暗不见天日的密室中。
  在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绝望日子里,芙洛拉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的生活。
  最开始,布拉姆斯只是隔着木板听到了她的笑声。
  好吵。
  吵得他耳膜疼。
  凭什么他只能窝在黑暗世界里忍受痛苦的折磨,有人却能生活在阳光下享受着快乐?!
  他想让她闭嘴。
  想让她和自己一样在痛苦的沼泽中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