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他很少用这样软的语气同宁沉说话,宁沉怔了怔,他没来由地有些慌,又想起自己给谢攸的承诺,分明说好井水不犯河水的,如今竟大胆地管起谢攸娶妻。
  他心头一紧,对危险的预知让他判断出,现如今最该做的事就是顺着谢攸,所以他说:“我不会管你,你要娶便娶。”
  谢攸好不容易放软了语气哄人,没想到竟然哄不好,他也来了气,偏开头不理宁沉了。
  他既不说话了,宁沉思绪百转,猜想谢攸得了个满意的回答,这才不继续问他要一个答案。
  原来,他还是想要娶别人的。
  两人隔得远远的,今日闹了不快,宁沉恹恹地回屋,他想着谢攸若是再娶,会不会娶一堆人回来,然后每个人都同宁沉一样被束之高阁。
  想想便可怕,像谢攸那样的人,看谁都如蝼蚁一般,就算是这样对他,又有谁为他叫屈呢?
  当时的气是发泄过了,回府后才察觉不妥,原打定主意对宁沉好些,这才相处了不到半日就将人欺负哭了。
  想想还是他过分了些,谢攸抬手,让人去东街糕点铺买鞋吃的,越甜越好。
  夜里,谢攸抬手敲了宁沉的门。
  宁沉还未睡下,刚带着圆圆跑了几圈,先前去药铺何遥说圆圆有些胖,要多运动运动。
  这会儿圆圆跑累了不肯跑了,宁沉刚推了推他,听见外头有声响,圆圆就一下蹿到门边竖着耳朵听动静。
  宁沉微愣,宝才跑去开了门,宁沉听见他叫了声侯爷。
  谢攸提着一个食盒进屋,让人买的都是些甜掉牙的东西,谢攸记得宁沉爱吃。
  他将食盒放在食案上,揭开了盖子问宁沉:“喜欢吗?”
  宁沉还未开口,圆圆就已经没出息地跳上食案,伸着毛茸茸的脑袋去嗅闻。
  怕他真去吃,宁沉忙跑过去抱走圆圆。
  谢攸将食盒里的东西都一一摆在食案上,有宁沉喜欢的葡萄酥和栗子糕,还有一碗糖酪,挂着糖霜的糖葫芦。
  都是小孩子爱吃的玩意儿,他把宁沉当成了小孩子。
  他确实很久没吃这些东西的,平日膳房做的菜都不会做这些,说是吃多了不好。
  可是再想吃宁沉也不至于这么没出息,他抱着不断往前蹭的圆圆往后退,摇摇头说:“不吃了。”
  谢攸似是没料到,问他:“不喜欢?”
  宁沉抿唇,回答道:“不是,我吃饱了。”
  “那明日不吃,我带你出去,想吃什么就买?”谢攸又抛出诱饵,宁沉却还是摇头。
  实在拿他没办法,谢攸想了想,又说:“再过几日是年节,侯府还需要添置些东西,你这也不愿意去?”
  话毕,他又补充道:“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不用怕。”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劝说起了作用,宁沉眼里有些松动,却还是犹豫着说:“为什么叫我?管事早已经安排好了。”
  “你也是侯府当家的,你不去?”
  许是谢攸的激将法起了效用,加上那日回来得仓促,应该去给何遥报个平安。
  到底是抵不住谢攸劝,宁沉犹豫着点了头。
  虽然吃饱了,见了自己爱吃的还是忍不住,往前凑了些许,吃了两口糖酪。
  他没吃下多少,连谢攸也只尝了一口,余下的大部分都是宝才吃了。
  今夜多吃了些,宁沉拉着不停往食盒方向扑的圆圆,听见谢攸低声说:“我今日说不会娶别人,句句属实。”
  宁沉仓促抬头,对上谢攸深不见底的幽黑眸子,迟了好久才“哦”了一声。
  只是谢攸从未对他如此好,宁沉第一感觉是慌。
  他觉得谢攸别有深意,可是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谢攸能图他什么。
  对视一眼,宁沉仓惶地别开眼,手上一松圆圆就已经蹿出去,他一嘴就叼走了一块栗子糕,正预备叼走藏起来偷吃,后脖一紧,是谢攸伸手将它提了起来。
  他提着圆圆问宁沉:“它能吃这个?”
  宁沉懵了一瞬,告诉谢攸:“可以吃半块。”
  谢攸若有所思地点头,他将那栗子糕从圆圆嘴里抢走,圆圆凶凶地朝他叫了一声,没想到下一刻,谢攸伸手掰了半块递到圆圆嘴边。
  圆圆受宠若惊,愣了会儿转头看宁沉,见宁沉不阻止,这才叼走了那半块。
  谢攸拿出帕子擦手,宁沉也没想到他会这样,一时间没回神,盯着谢攸的手就一动不动了。
  直到谢攸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明日同我出门?”
  宁沉只顾着点头,这会儿吃完栗子糕的圆圆纵身一跃跳到宁沉肩头,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尾巴一勾一勾,勾得宁沉半个身子都跟着痒。
  谢攸将食盒拎起,宁沉才慢半拍地和他道别,“侯爷慢走。”
  刚说完这话,谢攸突然又将食盒放下了,他抱着手臂一言不发地看着宁沉,宁沉不知道他这又是什么意思,不解地问:“侯爷还有事?”
  谢攸突然笑了,“我原先记得,每次我来你屋里你都要叫我留下,怎的今日不留了?”
  宁沉似是恍惚了一下,他垂着眸,过了很久才很小声地说:“以前是我不懂事。”
  谢攸表情僵了僵,开口时有些涩然:“你不留我?”
  第26章
  不是不留,是不敢留了。
  他怕听到谢攸的嘲讽,有求于人就是要低他一头的。
  太静了,静得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谢攸在等宁沉的回答。
  过了好久,宁沉抬眸,他和站着的谢攸对视,眼里氤氲着厚重的情绪,他问:“那我留你在这里睡?你肯不肯?”
  谢攸紧拧的眉稍稍松动了些,可是他这话问得不对,这像是他求着要留下。
  他站在窗边,风透过窗缝将油灯吹得扑闪,谢攸左迈了一步将风挡了,他将窗合上,背对着宁沉说:“你睡罢。”
  说完,他连食盒都未拿就出了门。
  关门的动作很轻,宁沉呆坐在原处,不知过了多久,宁沉自嘲地笑了一声。
  他自言自语道:“真是……”
  真是怎么?宁沉也说不出了。
  谢攸兴许是把他当成了随意戏弄的玩意儿,非要等他问出这句话再拒绝他,原就不想留下,又为何要提这件事。
  只怕是今夜邀宁沉一同出府也只是捉弄他的把戏,待明日他就会忘了个干净。
  谢攸嘴里实在是没一句真话。
  宁沉往榻上坐下,刚才吃了糖酪,到现在嘴里也是甜丝丝的,他喃喃道:“他这是又想做什么呢?”
  第二日等到日暮西沉的宁沉终于知道谢攸想做什么了。
  骗他说要出府可又一整日都不见人影,白白让他空等。
  风凉了些,宁沉换的衣裳有些轻薄,是特意要出门才换的,结果谢攸连说都不和他说一声就失约了。
  他将那衣裳换下,不悦都摆在了脸上,自己嘀咕道:“骗子。”
  信他一次就要被骗一次。
  谢攸连着忙了几日,前些日子刺杀有些蹊跷,他伤才刚好一些就忙着调查,连着查了几日,总算有了眉目。
  说到底还是永州那事牵扯出来的,和胡族接壤的齐州也有些不对,前几日圣上密谈,要派人去暗访齐州,定了个人选,不日就要启程。
  这事定下来了才终于得了空,恍然记起前几日邀了宁沉一起出府。
  谢攸蹙眉,抬手叫下人过来问话,他答应了宁沉要带他出府却食言了,也不知宁沉有没有生气,有没有来闹。
  连着问了好几个下人,皆是摇头说:“宁公子这几日都待在屋里,没出来过。”
  不像他寻常的性子,若是以前,早在谢攸房前拦了他,非要他给出一个理由。
  这倒是稀奇,谢攸丢开手里的书,“去看看。”
  他今日回得晚,到宁沉屋外时,里头的油灯已经熄了,一问时间,已经快到亥时。
  下人低声问他:“侯爷,可要将宁公子叫醒。”
  “不必。”既然睡了便让他睡,谢攸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哪有扰人清梦的道理。
  只是隔日一大早就叫人去通知了宁沉,说侯爷得了空。
  这话告诉宁沉就是明摆着让宁沉自己来找他,可是左等右等竟然没等到,直到日上三竿,连一页书都没看进去的谢攸“啪”地将书丢在了桌上。
  他沉声问:“宁沉还未起?”
  下人忙答话说:“起了。”
  宁沉这会儿在自己院中晒太阳,他面前的圆圆大喇喇地躺在石桌上,时不时伸爪去勾宁沉的头发。
  宁沉一只手撑着下颌,因为不出门,他头发也扎得随意,发丝如瀑般随意散在肩头,许是太阳晒得舒服了,他唇角不自觉地勾起,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圆圆。
  余光看见一片靛蓝色衣角,而后那身影也落入他的视线中,是多日前骗了他的谢攸。
  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宁沉一手将圆圆捞起来,背身要回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