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的视线越过护驾的士兵们,落在了一张张女女男男朴实的面容上。有百姓看到帝卿露脸,顿时欣喜激动,猛地朝他挥手呐喊。
  “帝卿殿下,大梁永远是您的家!”
  这样的话语喊出来,不止永徽帝卿,连随行的兵将侍从也为之动容,因此并没有阻拦百姓们的热情。
  从回到皇宫直到今日,永徽帝卿的脸上终于展露出了一抹笑意。
  虽然家人没有来送他,但大梁的兵将们相送他,大梁的百姓记得他。
  真好。
  永嘉帝卿昳丽的半张脸从马车中一闪而过,一位女童惊叹地问:“这个哥哥好漂亮啊!爹爹,他要去哪里?”
  牵着她的男子面露哀色,蹲下来告诉她:“这是永嘉帝卿,他,是出嫁,要离开梁国,与乌国和亲。”
  小小的女童并不懂和亲的意味,她歪了歪脑袋,不解地问:“为什么?”
  “因为梁国和乌国总是打仗,百姓会受苦。现在帝卿嫁去乌国,就可以不用再打仗了。”男子认真地解释着:“所以,永徽帝卿是很厉害很值得敬佩的人。鸢儿记住了吗?”
  被叫做鸢儿的女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记住了。但是爹爹。”她小声地问:“可若是帝卿嫁去了,乌国还打仗呢?”
  男子张了张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既然用和亲来议和,怎么还会打仗呢?可是乌国行事诡诈,谁又能打包票呢?
  他仰头看向逐渐远去的马车,和怎么走也走不完的仪仗,捏紧了女儿的手,轻声地回答:“不会的。”
  但,真的不会吗?
  ——
  “不会吧!杨贞中举了?”听了小碗打听回来的消息,陈引玉惊讶地问。
  小碗点了点头:“听说名次靠后,但确实中了举人。现在去杨家拜访的人一定比来陈府的还要多。”
  陈引玉撇了撇嘴,杨贞那样虚伪的人也能做举人?但是转眼间,陈引玉又高兴起来,拉着小碗的手说:“那,含章表哥就是举人夫郎了?这真是太好了!”
  小碗见他只是高兴,并无其他情绪,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同时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原本这举人夫郎,应当是公子的啊。公子心中竟然毫无芥蒂,不怨怼含章公子,不知道该说公子心地纯善,还是单纯的缺心眼。
  陈引玉并不知道小碗替他惋惜感慨,兀自兴奋着。等他们的马车到了陈府,他轻车熟路跳下马车迈入陈府的大门,陈府的小侍们前来迎接,望着并无改动的陈府,陈引玉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原来,他还蛮想念这里的。
  听下人通传陈引玉回家,陈大人便让燕柳推拒了别人的来访,亲自去找陈引玉。
  她遥遥地便看到陈引玉和小碗朝这边走来,脸蛋圆润眉眼含笑,看起来过得很好,陈大人顿时放心了不少。
  看来那位裴小姐,将他照顾得很好。
  与小碗说笑的陈引玉不经意抬头,就看见姨母在不远处等他。他连忙走过去,向她问好。还没等姨母有所反应,他就忍不住发问:“姨母,含章表哥今日会来吗?”
  这一问把陈大人原本想客套寒暄的话全堵了回去,她轻咳一声答了:“含章说,他明日才会回来。”
  陈引玉有些失望,犹豫着要不要跟姨母说,让他在这里留一晚。
  没想到姨母自然地对他道:“你今日就留下吧,明天正好一起吃个团圆饭……”
  “好啊好啊。”没等姨母说完,陈引玉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脱口而出:“反正家里都没人,只有我一个人在。”
  这话一出,陈大人立刻皱起眉:“你妻主呢?”
  她本想说让小侍去边防军告诉裴令望一声,让她也来陈府,可听陈引玉的意思,裴令望好像并不在。
  陈引玉原本雀跃的情绪瞬间低沉下去,他小声说:“哦,她啊,她去京城了呀。”
  陈大人眉头皱得更紧。她自是知道边防军要去京城,但是她更知道,安排前去京城的时间是九月份,如今刚到八月底,边防军根本没有动身。陈大人追问道:“她提前去京城了?为什么要提前走?”
  “嗯。”陈引玉胡乱地应了一声,他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提前走呀。小碗忙解释道:“家主没说为什么提前去,应当是有要紧的事,不过她让边防军的江都尉来告诉我们了,我们还是照常去京城的。”
  陈大人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把你嫁给她是对是错。”
  说裴令望不靠谱吧,可她又把陈引玉养得挺好的。但说她可靠吧,又把他一个人扔下去京城。陈引玉不知道裴令望的真实身份,她还不知道吗?那裴令望本就是京城人,说不准是听了京城的调令,动了心思直接回去,抛下这边呢?
  听见姨母这样说,陈引玉立即扬起头,维护妻主道:“嫁给她没有错呀,我嫁给她挺好的。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而且她对我可好了。”
  见他急切地想要解释证明,陈大人操着的心又放下,嘴角泄出笑意:“好好,裴小姐这人确实是良配。”
  陈引玉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于是主仆二人就在陈府歇下,虽然他和陈含章都出嫁了,但陈大人仍然让侍从们收拾二人的屋子院落。陈引玉是在自己的院子中歇息的,睡得很好。一早上起来便精神抖擞地等待含章表哥。
  但是直到快晌午,陈含章都没有回来。连陈大人都有些等不及,吩咐燕柳去问问怎么回事。燕柳刚要离开,就听见门房通传,杨家的人来了。
  众人面露喜色,只是来的人并不是陈含章,而是秋枫。
  秋枫看着更沉稳了些,因为走得急还有些气喘,但仍条理清晰地传达着陈含章的话:“……少主君托我告诉您一声,家中闹得厉害,所以他暂时不能回来了。”
  “什么!”陈引玉噌地一下站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贞竟然纳了含章表哥的小侍棋儿做侧室!
  而且这个棋儿跟另一个侧室吵架,杨家的主君竟然迁怒含章表哥,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陈引玉气愤不已,看向姨母,以为她会大怒将含章表哥带回来。但姨母虽然沉着脸,但是一语不发。
  陈引玉的心顿时凉了凉。当初姨母还替含章表哥出头过,可现在杨贞中了举人,姨母也不愿意与杨家起事端吗?
  “我要去看看含章表哥!”他大喊着往外走,陈大人喊住他:“陈引玉!不要胡闹。杨家的家事,你去做什么?”
  陈引玉转过身,气愤又委屈:“杨家的家事又怎么了,含章表哥是我们陈家的人!含章表哥被人欺负了,姨母不愿意去,我去替含章表哥出头!”
  陈大人微怔,秋枫眼疾手快地拦住陈引玉,劝慰他:“裴主君,您这样去了,会有人说闲话的。”
  哪有小叔子拦着嫂子不让纳小侍的?
  而且那可是举人,前途无量,干嘛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知道的,我妻主也跟我说过,现在这世道,谁占了上风,谁就有理。”陈引玉眼睛亮亮的,望着秋枫:“但这是不对的,大家不愿意拆穿,那我去说。”
  “不管怎么样,我都想让含章表哥知道,我和他是一边的!”
  陈引玉说完,提着衣摆跑了出去,小碗想也不想地追上去:“公子公子等等我!”
  秋枫为难地看了眼陈大人,陈大人反而一笑:“让他去吧,活了一把年纪,还没年轻人看得通透。”
  她站起身,对秋枫说道:“你去看着些,若是含章受了委屈,直接将他带回家就是了。”
  秋枫应声离去,燕柳去送他。陈大人也走了出去,踱步进了书房,从案中抽出一张医案。
  举人啊,举人确实是了不起。
  这张医案很新,医案上“杨贞”的名字清晰可见。陈大人摩挲着上面的字迹,力道很轻。
  可若是杨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欺负她的孩子,她能怎样毁了钱家,也能同样地,毁了杨家。
  杨家少主君的房中,杯盏花瓶碎了一地,茶水茶叶留在地上一片狼藉。只是屋中连一位打扫的小侍都没有,只有陈含章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收拾残局。
  今日上午他本该回陈家,但杨主君吴氏来了他房中,故意要他看账处理家事。陈含章顺从地留下,却没想到撞上了杨贞带着棋儿来他的房中,气势汹汹地找他讨要说法。
  起因是,杨贞新纳的侧室棋儿想要与红袖换院子。
  陈含章还未说话,吴氏便恼怒地开口将棋儿羞辱了一番,杨贞与他争辩了两句,吴氏大发雷霆将桌上的东西砸到了棋儿身上,恨他勾引了女儿,如今竟敢撺掇女儿与他这个父亲做对。
  杨贞觉得自己被扫了面子,学着吴氏的样子将杯盏扫落在地,护着棋儿拂袖而去。吴氏一腔怒气无从发泄,便尽数发泄在陈含章身上。先是责备他平衡不好少家主的后院,又明里暗里讥讽他生不出孩子,只能用侍从笼络少家主。最后恰好揪住了他看账的错处,直接将他禁足在房中,不许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