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降落后,她在肯尼亚的机场和地接汇合, 才遇上旅程里的另外三人。
  一对老夫妻, 和洛城。
  巧合到离谱的地步,璩贵千的第一直觉是璩逐泓先斩后奏,托人照顾她。
  但洛城的眼里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他们两个一对才明白,两人挑选跟团地接的时候都听了姜南寻的推荐。
  璩贵千早就想好要来肯尼亚看动物迁徙,在得知姜南寻数年前有过一次非洲的家庭旅行后就问过他经历和推荐。
  而洛城,他是一心想去大西北自驾游的,但奈何每个假期都恰好有人没空, 不是璩逐泓身在国外, 就是姜南寻要配女朋友。
  叫一群狐朋狗友容易,但他不想和那些到每个地方都要大呼小喝的人一起看青海的星星, 索性报了非洲旅游团。
  而八月上旬的这一趟是这两个月里这对导游唯一开放预定的时间。
  地接导游是一对异国混血兄弟,配合默契,做东非的私人订制旅游时间不短, 口碑相传。
  二人各开一辆底盘高的越野,各带三人,可拆开也可同行。
  如此,这趟旅程里一大半是熟人,剩下的一对老夫妻也是性格温和的人,不难相处。
  越野车在保护区内行驶,周边可见好几辆与他们相同的队伍。
  导游们大显身手,追逐着野生动物物竞天择的生活常态,为自己的雇主抢占拍摄角度和观赏位置。
  往往有一辆车加速驶向一个方向,观察到的司机们都会跟着踩下油门。
  他们知道,这说明有人发现了不容错过的奇景。
  猎豹与狮子加速奔腾、捕猎的瞬间。象群漫步、长颈鹿优哉游哉。数百万角马和斑马从塞伦盖蒂迁徙到马赛马拉,在渡河时掀起水花翻涌。
  听到她低语一句猴面包树,洛城适时地伸出相机,对准窗外风景:“猴面包树的根系会不会撑破地球?”
  璩贵千顺嘴接话:“地球又不是b612。”
  “嗯,所以在地球上,猴面包树是长颈鹿的食物,没有被当作核弹使用。”
  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冷笑话,倒让璩贵千怀疑了一瞬自己的耳朵。
  保镖刘叔坐在前排,她和洛城在后座。
  刘薇有些水土不服,早起不适被璩贵千勒令好好休息。
  今天的旅程才刚刚开始,追逐角马渡河需要运气,但导游经验丰富,打了包票说今天的行程不会跑空。
  两人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都不是善谈的性格,聊完了璩逐泓最近的动态、聊完了贵千的大学专业,两个人也不强求非要把车内的气氛炒热,索性沉默了下来,把注意力放在窗外。
  洛城把墨镜挂在胸前,调试起相机,不时对着窗外来一张,不想让自己显得像个不熟的亲戚盘问小孩儿。
  这个巧合登时就被二人各自告知了璩逐泓。
  对着朋友,璩逐泓悉心叮嘱:互相照顾,看好我妹。
  但对着妹妹,璩逐泓语重心长:虽然是认识好几年的人,但别离他太近。
  璩贵千心里有数哥哥都在想些什么,大约在异国他乡偶遇确实是一件挺浪漫的事。
  但——
  不包括非洲。
  天朗气清。
  璩贵千眯起眼,把蒙着纱巾挡风的脸靠在车门上。
  满天的飞土和巨大的昼夜温差之下,所有人都裹得严严实实,打眼看去全是差不多的装束,实用至上。
  非洲的草原不像家里,一眼望去是生机勃勃的绿。这里的草是黄绿色的,甚至偏黄多一些。
  草地上稀疏地散布着乔木。形态各异。金合欢树、波巴布树,它们舒展的姿态并不优雅,但那窄小的叶、粗厚的皮、壮硕的干,保证了它们能熬过旱季。
  “为什么会来非洲旅行?”洛城问。
  他已经从璩逐泓的消息里知道她拒绝了哥哥的陪同,也拒绝了爸妈找人定制游的提议。
  璩贵千只露在外面一双眼,此时正在风里微微眯起:“因为一部电影,《走出非洲》,看过之后,我就一直想来这里。”
  但是太忙了,非洲游价格不菲,攒呀攒,快攒到的时候又总有更急迫的事情需要支出。
  非洲就变成一个意向般的存在。
  洛城诚实地摇头:“我没有看过。”
  “但你已经在这里了。”
  “抓紧。”介绍完草原风光后的导游兼司机已经安静了许久,此时突然出声,沾染泥土尘埃的靴子猛猛一踩。
  璩贵千瞬间抓牢了车门上缘的把手。
  行程开始后她最大的庆幸就是自己不晕车。
  非洲的泥土路着实是场噩梦。
  他们的车高速行驶,泥尘扬起,引起其他队伍的注意,立刻变成了众车追堵。
  璩贵千往外望一眼,奔驰在大草原上的越野车都是脏兮兮的模样。
  他们此时也差不多。
  众人都穿着褐色或深绿色的外衣,标配的长衣长裤、宽檐帽和包脸巾。
  狂奔了几百米,她凑在窗边看到了导游察觉到的场面。
  一路奔波,洛城早放下了抖个不停的相机,只能顾上用双眼记录画面。
  猎豹正在追击落单的小角马。
  奔驰后突然发力,斑纹一跃,扑向小角马。周围的灌木草丛剧烈晃动。
  惊恐的嘶鸣没能传出多远。
  在猎豹一口咬断小角马喉咙的时候,身后的越野车纷纷停住,几乎以一种包围之势圈住了这张餐桌。
  钢铁怪物在马赛马拉保护区并不少见,猎豹大约已习惯了这些沉默的观察者。
  它不以为意地享用着自己的战利品,顺着喉咙撕咬开猎物柔软的腹部,在嘴边沾染上鲜血的痕迹。
  别的车辆上是否亦如此沉默,璩贵千并不知道。
  但她和洛城都维持着诡异的平静,望着它进食完毕后离开血腥味浓重的现场。
  气候干燥,呼吸了尘土味过多的空气,璩贵千也感觉自己的喉咙口弥漫出几缕血腥气。
  她打开保温杯喝一口水,再放回。
  身边的洛城重复了相同的动作。
  车下还放着从酒店里带出来的保温盒,简单的三明治和沙拉,是他们的餐点。
  但这时大概没什么人有胃口享用。
  两人对视一眼又移开目光,没有交谈。
  车动了。
  他们继续向前,这一次沿河边而去,追寻角马庞大的迁徙队伍。
  导游简要说着角马的迁徙习惯,璩贵千听出他是南方口音,在翘舌音上相当明显。
  这一回洛城提前准备好了摄影的相机。
  适合观看的角度在他这一边的车窗。洛城侧身,给璩贵千留出足够的空间。
  阳光更加炽热,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生机交融的气息。
  河水浑浊。
  她望一眼,听见导游说,那里面有鳄鱼。
  黑色的洪流抵达后并未勇往直前。一岸,角马群密密麻麻。
  徘徊、踟蹰后,有几个身影返回。
  他们的导游仗着经验丰富,将车停得格外刁钻,近到仿佛能闻见水腥味。
  璩贵千看见掉头返回的角马,挤挤挨挨,像一块拼图不安地游荡在族群中。有的跟随它,有的向前推进,却始终没有迈过河岸线。
  洛城侧头望她一眼。
  “嗯?”她用眼神发问。
  越野车宽敞,但这时候挤在一扇窗前,二人只相隔一手的距离。
  “没什么。”他温和一笑,很快掉过了头,同她一起观望着局势的发展。
  此时仍在河岸最前线的那一群角马已不是刚抵达河边时的那一批了。族群在前后挪动中完成了筛选。
  来来去去,试探又试探,终于,一只角马率先踏入河中。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湍急的水流溅起层层水花,整个河面瞬间被搅得水花四溅。
  角马们挤作一团,庞大的身躯相互碰撞,奋力前行。
  中央的角马或许是安全的,但在边缘,鳄鱼伺机而动,有靠边的角马在水中扑腾两下,再也没有站起来,就像先前不知何时落单的小角马。
  水面浑浊到看不见底下的波涛汹涌,连血也模糊。
  “震撼吗?”
  生命迁徙的力量和这场迁徙中注定会有的“损耗”,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
  她好像在问自己。
  洛城并未出声。
  这场面也每日在都市之中发生着,只是钢筋混凝土组成的河流捂住了水下的厮杀,粉饰太平。
  他伸手,把她的宽檐帽往前扯了扯:“太阳大,别晒伤了。”
  看完角马渡河后,他们在河边用了午餐。
  两车人聚在一起,别的队伍亦有加入。
  选一颗高度适中的猴面包树做伞盖,车前盖铺上野餐布挡住尘埃,几队人马的餐盒一放,好像就是值得拍照纪念的场面了。
  保镖刘叔在璩贵千身边三步远的地方恪尽职守。人生地不熟,洛城始终停在她的另一边,挡住灼热的太阳光和别人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