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他随意地拂去桌上亮晶晶的宝石碎屑,“你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封行渊问的是鹿微眠与他的关系。
  “我的意思是,你我还有聂婵, 才是自家人。”女子叹了一口气,“世子殿下,为了一个外族女子,杀了自家族人, 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枉我当年费尽心思,把殿下救到此处。”
  封行渊这才撩起眼皮看她, 唇角轻勾,“后悔了的话, 可以现在杀了我。”
  “瞧瞧, 怎么还生气了呢?”
  封行渊撑着额角,闲散道, “你不动手,那我可就要动了。”
  话落,一道利刃刺破层层黑纱,径直朝着座位上的女子飞旋过去!
  女子身边侍女瞬间有所反应,手里长剑弹出将利刃挡开!
  “叮”地一声尖利脆响。
  女子饶有兴致地看他,“当真要与我自相残杀?”
  封行渊慢条斯理道,“淑妃娘娘,她才是你的血亲。”
  他调侃着,“你都肯对无辜血亲下手,那我杀你谈何自相残杀?毕竟你我除了同族,交集不多,我实在是不知你暗中做了多少事,又在打什么算盘。”
  “无论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西陵,殿下没必要知道。”虞念不甚在意,“血不血亲的,在这长安城里,都是棋子。”
  “我与她母亲也是血亲,”虞念笑了,“怎么当年入宫,老侯爷要我替她呢?”
  虞念轻“啧”一声,“殿下怎么开始懂什么血亲的了。”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她认为封轸长到现在应该是冷血无情、根本不在乎什么感情是非才对。
  “你该不会以为,这长安城里,能有真情?”虞念嗓音悠扬,“醒醒吧孩子。”
  “这里的人,表面将礼教奉为圭臬,但骨子里无比自私凉薄。吸干我们的血,还要指责我们乃蛮夷之后,说我们是妖怪,是祸患。”
  “你还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我们才是一路人,”虞念说着起身,“毕竟你说,谁会喜欢为祸百端的疯子呢。”
  虞念正要离开。
  封行渊手指微动。
  阁楼机关瞬间打开。
  里外藏在暗影里的暗卫骤然间出动,将她与她的侍女团团围住。
  几乎是同时,揽星阁外瞬间聚集了帝台城全部守卫来接应她。
  虞念轻叹一口气,“孩子你猜,是你先杀了我,还是我先毁了这里。”
  封行渊撑着额角,“那你就要小心喽,揽星阁有自毁机关,连着帝台城根基。”
  “至于在哪……”少年语调轻快,“我忘了。”
  “倘若碰到,那可是城主几十年心血啊。”
  虞念脸上神色凝重起来。
  不知是谁先拔了剑,整个阁楼之中骤然爆发起一片混战。
  刀光剑影、兵刃相接。
  屋外的守卫闯进来接应,但碍于自毁机关始终束手束脚。
  虞念逃出来时,手臂上一条刺眼的伤口,不间断地往下滴落鲜血。
  侍女上前,给她涂药,“他如今竟然连城主您都敢伤。”
  虞念看起来并不生气,“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她把封轸救回来,送去最刻薄阴毒的封府,暗箱操作让封轸逐渐成为一个心狠手辣、暴戾无情的掌权人,和她一样痛恨长安,将这长安城搅得一团乱,拿回属于他们西陵的一切。
  她本以为,事情会一直按照她的计划走。
  但是,这个计划,好像有一个意外。
  鹿微眠。
  *
  封行渊回到府邸的时候,夜色浓重,鹿微眠已经睡了。
  他站在床榻边看了她许久。
  不知为何想起了那句,“毕竟你说,谁会喜欢为祸百端的疯子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探进寝被里,将人环住。
  鹿微眠被这怀抱挤压出细碎的嘤咛。
  封行渊又梦到了那些他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但很熟悉。
  梦里他们也是夫妻。
  她一成婚就与他坦白,她喜欢别人。
  他并不在意,她爱喜欢谁喜欢谁,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同一个院子里,如同陌生人一样鲜少交集。
  只是这个小姑娘很奇怪。
  他谎称伤病时,她总是会叫人送补汤,送糕点、送药。
  兴许是高门大院里,那些虚浮的礼节所致,让她无法看着同一屋檐下的人有难而无动于衷。
  围猎被污蔑后,他把刑部炸了。
  她还万般担忧地来看他,给他带了好多东西。
  好像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一般。
  挺有趣的。
  她偶尔会偷偷看他,看他的手。
  被发现了会脸红。
  他知道她喜欢看什么。
  有时候会故意把手搭在窗沿,装作看书的样子。
  她真就一直偷看。
  简单得像是一张白纸,心眼直的什么都藏不住。
  慕青辞就喜欢这样的小笨蛋。
  封行渊难以理解。
  后来,封骏也喜欢那个小笨蛋,想烧死他夺妻。
  一把大火放出来,她哭着跑进了他的屋子。
  他以为她是害怕求救。
  没想到她拉着他的手告诉他,“我带你出去。”
  她是来救他的。
  这世间人都想他死,她要来救他。
  害怕也要来。
  也是因为这场大火,她知道了他的秘密。
  封行渊那一瞬间是想杀了她的。
  她却担忧地看他流血的眼睛,不停吹气,问他,“很疼吗?”
  他看着她被炭火熏得灰扑扑的脸,突然就不想杀她了。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慕青辞会喜欢这样的小笨蛋了。
  他们搬了家,她把他带回司空府住着。
  还是同一个院子里的陌生人。
  他们互不相熟,还是常会收到她给的小糕点、小物件。
  他也会看到她心神不宁地坐在窗口发呆,或者给谁写信。
  他偶尔会想,她还是喜欢慕青辞吗。
  罢了,不重要。
  看她气色一日比一日差,多半是中毒了。
  她既然想救他,那他也救她一次,也算是偿还人情。
  可惜他对她而言一个陌生人,无法接触或者搜查她日常用的东西,只告诉她身边有毒物,不能再用。
  他发现得有点晚了。
  只能大量取血入药做成药丸炼成,打算给她。
  凌一问他,身上怎么又多了那么多道取血痕。
  他只说备着日后的药。
  药还没来得及给她。
  中间的画面变得模糊非常。
  但好似发生了很多事情。
  再度清晰起来的时候,梦境画面已然被大火覆盖。
  似乎是因为他连续数日给她取血,缺血发昏,寡不敌众。
  面具被挑开。
  封行渊单手执剑刺入泥土撑住身形,左眼暴露在漫天火光下,开始渗血。
  在剧痛之中,他听到火势之外慕青辞的声音,“你左眼果然怕火光。”
  “封轸,阿眠不要你了,她要我。”
  “她得知你恶贯满盈,当真是怕极了。”
  “她要我尽快铲除你呢。”
  声音在山火之中疯狂回荡着。
  刺激着他的神经。
  “封轸,你被弃了。”
  *
  这是第一次鹿微眠在封行渊之前醒。
  她睁开眼睛就感觉自己被禁锢得很紧,有些喘不过气来。
  鹿微眠好不容易才从他手臂中挣脱出来,回身看他,发现他还在睡着。
  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封行渊眉头紧皱,额角全是冷汗。
  鹿微眠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反应。
  她只好作罢,用帕子擦了擦他额角汗珠,先行起床。
  暮云也很奇怪,“姑爷还没醒啊?”
  真是稀奇。
  “许是昨晚回来太累了吧。”鹿微眠记得她睡觉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鹿微眠梳洗整理好,在花厅用完早膳,去列今日要采买的单子。
  孙嬷嬷过来收拾东西,“姑娘要出门吗?”
  “对,我今日约了歆月姐姐上街。”
  鹿微眠怕自己忘了,把要买的东西写下来,“嬷嬷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我能有什么要带的,你看你喜欢的就成。”
  鹿微眠其实是想要给大家带年礼的。
  她顺便问了一句,“对了,他昨晚什么时辰回来的?”
  孙嬷嬷其实知道她说的是谁,但偏不答她的话,“谁啊?”
  “封行渊啊。”
  “我的乖乖,”孙嬷嬷走上前,“姑爷整日夫人夫人的叫你,你就直呼他姓名啊。”
  鹿微眠抿唇,“我也没叫他封轸嘛。”
  孙嬷嬷直言不讳,“叫亲近一些,夫君会叫吗?”
  鹿微眠从前只当着外人面这么称呼封行渊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