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是夜,明月自东攀上高山,皎洁月光洒在细碎积雪上,映起一片洁白光华。
  萧九矜与紫杏将那箱烟花从营帐中拖到了军营外的平地上,军营内燃起了篝火,众人围着火焰吃着所剩不多的白面,谈笑如常。
  “先放这个吧?这个是最大的,升上天有十几种不同颜色呢。”紫杏从木箱在挑出一筒状烟花,说。
  “好。”萧九矜也拿出一筒放在地上拿起火折子点燃。
  “咻——嘭!”
  “嘭——!!”
  烟花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开,迸溅出星子,明媚又绚烂。
  “虽说还有不久才到新年,但都说腊月便是年至。紫杏还是提前祝殿下,新年快乐,事事吉祥!”小侍女嬉笑着,跑到萧九矜身前塞给她一支手持的仙女棒。
  “殿下玩过这个么?这个价钱便宜,奴婢孩童时常与弟弟买来玩。它可以拿在手上放,可好看了!”
  紫杏笑着,眼中带着些许怀念。
  ——仙女棒簌簌落着火花,滋啦作响。
  萧九矜愣愣的拿着,见军营中士兵们围着篝火亦抬头望向天空,却未在其中见谢绍身影;正在她奇怪谢绍怎不来欣赏烟花之时,余光扫过帐旁,便瞥见谢绍一人站在帐后,正望向她们的方向。
  夜空中璀璨的烟火映在谢绍墨色的眼眸中,隔着四溅的焰火,二人恍然无言。
  或是因为想到自己已经嫁了人又远离家乡,如今望着谢绍,萧九矜竟感到心中有几分难言的酸涩,差点便要落下泪来。
  但她也只是默默垂首收回了目光将湿意忍了回去,拿着烟花故意望向别处。
  她可以忽略了这位观看者,点燃了一筒又一筒烟花,目送着它们绽放;待烟火全部燃尽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已是深夜。
  萧九矜打了个哈欠,本以为谢绍已经走了;可她再回头时,谢绍依旧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是何神情。
  她也不知该作何应对了。
  烟花已经全部放完,夜晚也归与寂静。可元佑十六年冬夜凝滞的时间却仿佛再次开始流动。
  紫杏困得不行靠在她的肩上站着睡着了,萧九矜见谢绍也欲转身离开,冲动张了张嘴。
  “——下次,烟花,我们一起放吧。”
  她冲谢绍笑了下,比着口型无声道。
  第21章 立场 “我与昭王,无夫妻之实,亦无夫……
  或是那日的烟花太过美丽,又或是蓦然回首时却见意料之外的人站在焰火阑珊处等待,自那日起,萧九矜见到谢绍时总感觉有些莫名的不自在,在无意中总是下意识地远离。
  若说从前在军营中二人只是“陌生”,如今这陌生间则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让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避开彼此。
  转眼便是半月过去。
  深冬,北境大雪,十日不绝。待雪霁初晴,冀城关便也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三皇子的军队终于来到北境,出了冀城关,就驻扎在冀州城外;与昭王军隔了几个山头,遥遥相望。
  两军相对,莫名形成一种诡异的气氛。
  主帅皆知对方不是友军,但手下士兵却不知缘由,便见这似敌似友的奇妙景象,两军中亦是人心浮动。
  萧九矜出发前往萧祺的军营是在萧祺的军队来到北境的第三日。为表明自己并无恶意,她没带随从,只身一人前去。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她轻易入了皇军军营,在她表明身份后,便被带到了萧祺面前。
  大病初愈便挂帅出征,数月埋伏未得空歇息,萧祺的脸上看上去并不太好。见萧九矜来了,他便也停下了手中的公事,吩咐让旁人全部退下。
  ——萧九矜见他身边的副将似乎还想对他说些什么,只是被萧祺一个眼神止住了。
  “九妹,好久不见。”
  待营帐中人全数退下,萧祺微微叹了口气。
  “你也坐吧。”他说。
  “三哥。”萧九矜喊了声,心下已开始思量该如何将话题自然地引入她来意的方向。
  “三哥最近没休息好么?”于是,她明知故问道。“阿姊看到三哥如此憔悴,会很担心的。”
  “那我该庆幸阿芸已经回京了么。”萧祺笑了,揉了揉萧九矜的脑袋。“你一小姑娘家家初次来北境便在这待了那么久,还担心上我了。”
  “况且这病……原本就是为不出征故意弄的。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倒不如那时便请兵助冀州了。”
  “那时三哥也不知道父皇竟如此坚决嘛。”萧九矜也笑了,心中却并不如表面那么轻松。
  “方才在三哥旁边的就是父皇派来的副将?看上去倒是十分年轻的模样。”
  她装作不在意的随口提起,余光瞥过萧祺乱糟糟的桌案,微微皱眉,装作嫌弃却无奈的模样走过去,将几本散落在桌上的册子合了起来摆好。
  她的目光飞速的扫过了书册打开的那几页,其中本书里夹着一封已开了封的信。
  信笺的一角有着她很熟悉印花图样,是她前几月里常见的、许芸常用的信纸。
  萧九矜望见了信上内容,面上不动声的笑笑;萧祺却没感觉到她的意图,而是感慨地接话道:“是啊,那人好像是如今御前侍卫首领的义子吧?比你我大不了几岁,却已十分得陛下青睐,此次放到我这来也是来锻炼锻炼、往后好入军中领兵的。”
  “先前我便听芸姐姐说了,这人仗着自己有皇帝撑腰,常对三哥的指令指手画脚。”萧九矜故作不满道,“说不定这次出兵攻打昭王的军队就是他教唆的……”
  “九妹,慎言!”而萧祺打断了她的话。
  “父皇的决定,你这话说出去是要被打为同党的!还要不要命了!”萧祺的神色冷了下来,厉声道。
  “父皇在意我们的性命吗?”萧九矜修长的十指按在桌案上用力了几分,印上了一丝白印子。
  她神色淡淡,缓声说道。
  “若此事并非他挑唆而是父皇一己决定,那三哥,试问父皇将我、将芸姐姐置于何地呢?”
  她抬头,望向萧祺的眼神中难得的带上了几分真心的悲戚。
  “……父皇他只是年纪大了有些糊涂,我会告诉下面的人不伤到你们。”
  萧祺沉默了瞬,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他的目光中有几分闪躲和内疚,被萧九矜清晰的看见。
  “芸姐姐说,她前几日被皇后召入宫中小住,断了与外面的联系。”
  她没有对萧祺的话作什么回应,反而话风一转,说起方才在许芸信中看见的内容来。
  “这事,三哥知道吧?”
  “……”
  萧祺没说话。
  萧九矜抬头看向他,将几册书“哐”的一下垒成一沓,一字一顿:“前朝亡与武将反叛。大周初立时,为体恤将士出征辛劳,凡将军出征,特命其妻子入皇宫暂住,享天家尊荣。”
  “一为劳慰军士之心,二为监视其眷属以防将领不臣之举。”
  萧九矜望尽萧祺眼底。
  “三哥认为,父皇命芸姐姐入宫,是为哪种?”
  ——伴随着她的话语落下,是漫长的沉寂。
  萧九矜萧祺二人都知晓,先前萧祺“病了”,有太医证实,皇帝至少信了个**成;剩下的那一成,是帝王永远会保持的怀疑。
  但自萧祺出兵数月以来,谢绍死守北境、三皇子妃许芸却顺利回了京城。
  谁也不知这怀疑增添了几分、这信任究竟又减少了几分。
  “九矜,父皇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无论他最初是缘何召阿芸入宫。”
  萧祺沉静地看向萧九矜,轻声说。
  “父皇只不过是在提点我罢了。毕竟比起太子他们,往日在朝堂之上我从不与昭王相争。”
  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的储物架旁。对上萧九矜毫不掩盖的执拗眼神,从一堆兵书中抽出一封密信,递给了萧九矜。
  信上是皇帝的笔迹,信上是皇帝问萧祺,她与谢绍感情如何、为何擅改和谈条款、为何不与和亲队伍一同回京。
  而她这几日分明与皇帝还有通信,皇帝却并未问起这些事;哪怕是关于她擅自改了条约,皇帝也只是简单怪罪了几句罚了她食邑,说既阿桑格娅是以罗夗神女的身份和亲,那此事便也既往不咎了。
  没想到——或许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想到,皇帝也会像让她盯着谢绍一样命人来盯着她。
  “我曾经也想过是否要如父皇所言在你身边安插个眼线,可我也见了父皇说的和谈条件、明白你的所为并无不妥,因而作罢。”
  萧祺静静等着萧九矜读完了这封密信,才温吞的开口说道。
  “可今日你代表昭王来劝我与父皇作对,真的让我不得不想,父皇所言是否真的在理。”
  “我是否要将你只看作昭王妃,而不是大周的九皇女。”
  萧祺从萧九矜手里拿回密信,没有塞回信封里,反而拈着信纸一角,放在烛灯上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