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桑格娅耸耸肩,没将萧九矜看似随口安慰的话放在心上。
  “刚刚那人是你夫婿么?今夜城外镜岚湖有王宫中唯一的大祭司为新婚夫妻赐神泉水。那个赐福是难得不仅赐福罗夗人的,你们可以去看看。”她说。“你们看着刚成亲不久吧?看着好生涩哦,就像我阿兄阿嫂刚成婚时那样呢。”
  阿桑格娅顽皮地挑了挑眉,接过萧九矜递过来的耳环。
  “我也要回去啦,再不回去,小律要被阿耶罚一个‘看管不利’了。”
  阿娅说着朝萧九矜挥了挥手道别。
  后者则目送这位王女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怎么说,是吗。”待阿娅彻底消失不见,墙后一人才踱步出现。
  “嗯,确实是罗夗王的女儿。”萧九矜毫不意外地回头,望向谢绍说。
  她早猜到谢绍在附近看她们,毕竟以谢绍的武
  艺,不该这么久还没甩掉那个叫“小律”的人;只不过比起有陌生男子在场,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更能让阿桑格娅放松警惕。
  “对了,刚刚追她那人叫做‘律’,你知道那是谁么?”
  萧九矜想了想说。
  那少年穿着的也是绣着金线的长袍又看上去与王女如此亲近,也不该是什么无名之辈。
  “‘律’?”谢绍愣了愣,“罗夗确实有位将领名字中有‘律’字,据说还是个周人?那人叫作林律,一直都是待在后方,我从没有在军阵前见过他。”
  “……难道竟是他?”谢绍眸光微动。
  “应该就是了。”萧九矜肯定道。
  追阿桑格娅的“小律”与她和谢绍一样,有着黑色的眼眸;再看阿桑格娅知道他们是周人也毫无戒心与芥蒂,看来是常与周人打交道,可她却说自己是初次与周人说话。
  只是没想到罗夗的大将竟如此年轻。
  萧九矜心中一哂。
  “对了,王女说今夜城外有大祭司赐神泉水,听上去像是很大阵仗的模样。这大祭司应该就是三日后主持祈神礼的祭司吧?要不要去看看?”
  萧九矜想起阿桑格娅方才的话,问谢绍道。
  后者想了想,没多犹豫便循意应下。
  第14章 赐福 婚姻嫁娶,上天注定。
  或是因为祭典的缘故,今夜罗夗格外热闹,比起白日也不遑多让。
  城外燃起火炬,湖泊中心搭起圆台,圆台四周彩旗飘扬。
  大祭司穿着挂满银铃的流速长袍,手提一金铃站在台上。
  围着湖泊的人越来越多,萧九矜与谢绍皆在其中。不同于身旁一对对年轻夫妻的激动,二人皆带着打量的目光瞧向湖中。
  月上中天。今夜无风雨,罗夗城无高楼,举目望去山野开阔,万顷夜空低垂。
  金铃响、湖上围着圆台的四周忽的有焰火自湖水中喷涌,又骤然消失。
  大祭司带着面具看不清神情,岸边击鼓人循着铃声敲击,鼓声闷闷的并不激昂,却诡异的给人一种摄人心魄之感。
  萧九矜看着台上祭司随声舞动的身形,那飘飞的衣袂翩翩转圜,竟有一种如梦似幻的美感,令她抛去了来此的真正目的,全身投入进乐舞中。
  “别看,别听。”
  就在萧九矜不自觉沉浸在声与舞中时,倏然听见耳畔传来他人的声音。这声音离她似乎太近了些,就像是在她耳边炸开一般,令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然后她便彻底清醒了过来,意识到不对劲。
  她听到的是谢绍的提醒,而他二人间分明隔了有一段距离;思及台上赐福的舞蹈,萧九矜寒毛直竖。
  “刚刚那是……”她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谢绍。
  “嗯。”谢绍点了点头,“那祭司跳的舞里掺杂了些许催眠的术法。你听这鼓乐,听上去只是节律不同的鼓声,实则其中隐隐还有别的不知是何乐器的声响。”
  “我也是少时与父亲来罗夗观看过他们的祝神仪式中了招,清醒过后才察觉到不对的。”
  谢绍神色微凝。
  “我本以为这法术仅在祝神礼上,只是没想到这区区赐神泉水的仪式竟也有。要不是从前有过经验,不然也不会马上察觉。”
  “不过你倒是……刚同你说话便清醒过来了。”
  谢绍意味深长地看了萧九矜一眼。
  “没想到罗夗竟还有如此神奇的术法……我分明知道所谓天神是假,可方才中招时见那大祭司起舞,不知为何,竟真觉恍若天神下凡。”
  萧九矜没注意到他语气中的感慨,后怕道。
  “方才你同我说话,那声音仿佛隔着雾可怖的很、而那铃声却宛若天籁;不知这是为何?”
  “你刚刚听见这乐声看到这舞,就只想到这些?”
  谢绍没回答萧九矜的问题,反而问她。
  “没有啊,什么了么?”萧九矜疑惑,却见谢绍望着她的眼神里有些许古怪。“怎么这样看着我?”
  谢绍默了默,踌躇了片刻见萧九矜似真的不解,最终还是开口:“自少时从罗夗回来知晓了这术法的存在,我便查阅了许多典籍,知晓这催眠的术法效用因人而异。”
  他话语一顿,看向萧九矜平静的脸。后者“嗯”了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金铃依旧在响,鼓声依旧相和。
  “听着这乐音、看着着舞,便让人如坠安乐乡。心性不坚者会觉得所求之物所图之事近在咫尺,而更有甚者,认为自己受到了天神的召唤,意图追随神明而去。”
  谢绍沉声解释道。
  “大周人口甚众,百姓虽信上苍,却仍会信仰许多不同的神明;而罗夗却人人以天神为信仰……那便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天神的注视,乃是受着天神庇护与赐福的民族。”
  萧九矜闻言默然,余光再次看向湖心。
  “但这术法实施想必十分苛刻吧。不然罗夗真将之术法用于战时,也不会次次败退。”她思忖片刻,笃定道。
  “是。”谢绍赞许地看向她,“虽不知具体如何,但如此大规模的催眠恐怕需要开阔安静的地方才行;如这湖泊或是祝神礼的举行处的草原。”
  “……”
  交谈间,台上大祭司的舞到了尾声。
  人群中爆发出欢呼,一小舟自岸边而行驶向湖心。撑舟人着侍童衣式,将船驶至湖心,便从舟上下来,拾舟上一形状奇特的木杖递给走到圆台边的大祭司。
  大祭司持起木杖,从容踏入舟中。
  众人在湖岸边排起长队,待大祭司乘舟来到岸边登上临水楼台,按序入楼请见。
  萧九矜与谢绍跟着人群领了信物——一节已结了穗的芦苇。与旁人一样,女子持花穗,男子持苇杆,排进了请见的队伍里。
  队伍缓慢的向前前进。
  从水榭中出来的一对对新人有的面带欢喜,有的则满脸愁绪。让萧九矜不禁好奇在水榭中发生了什么。
  “你说,在里面那祭司要是催眠我们该怎么办?在催眠下我们会不自觉将真实身份说出来么?”萧九矜忽然想到了这件要紧的事,凑到谢绍身侧低声问道。
  “不清楚。”谢绍也细细打量着这些经过“赐福”的男男女女,未发现什么异样,反倒更为担忧。
  但没有更多时间让他们多想,他们已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处。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请进。”
  水榭内空间不大,唯有一桌立于房间中央,桌上放着个空铜盆。桌前是两个并排的蒲团,桌后是一贵妃榻榻前挂着白纱,大祭司坐在纱帘后望向来人。
  萧九矜注意到纱帘之后大祭司摘下了面具,看上去大约是个三十岁的女人。女人闭着双眼眼皮一动不动,看上去是无法视物的模样。
  萧九矜与谢绍对视一眼,规矩的跪到了蒲团上。
  仅扫一眼萧九矜便知道,这房中无论是木桌还是帘后贵妃榻均是大周来的玩意;这些东西在大周均是官宦人家的常用之物,放在罗夗却是十分稀罕的东西。
  “烦请这位郎君去盛一盆镜岚湖湖水来吧。”大祭司说。
  她说的是罗夗语萧九矜听不懂,但萧九矜却也从谢绍的举动中看出她说了些什么。
  大祭司指了指一旁临水的小门,谢绍起身端起铜盆走到水边舀起满满一盆水。
  “小心些,不要撒到地上。”大祭司又吩咐道。
  谢绍没应声,但习武之人手依然稳得很,满满一盆水未洒一滴。
  他将铜盆放到了桌子上。
  “你们已成婚多久了?后可有过矛盾?”
  大祭司语气淡然,娓娓问道。
  “我与娘子成婚已有月余,婚后相爱无比,从未有过矛盾。”
  谢绍答。
  而萧九矜听此回答却是愣了下,没想到这神明赐福竟会问些如此实在的问题。
  “你们不是罗夗人?”那祭司听谢绍以周语答话,语气变得不那么友善。
  “我与娘子自是罗夗子民,只不过自幼长在大周,也是于大周相识,如今为成婚回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