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沈霖微微一笑,“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怎么说?”喻真一脸愿闻其详的表情。
  “那天她祝我拥有新的家人,仔细想来, 不过是确认关系而已, 她没理由无缘无故说这种话,只能是有人跑到她面前多嘴过什么,”沈霖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天在酒吧里的人, 除了你没人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了吧?”
  喻真“啊”了一声, 丝毫没有狡辩的打算, 甚至露出了有点失望的神气, “为了这种话就能结束, 你们两也不过如此嘛。”
  沈霖笑了笑, “还说过什么,不如让我也听听?”
  “怎么?”喻真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有点好笑地问:“还没打算放弃?算了吧沈霖, 她这人心狠,不适合你,别被她那副样子骗了。”
  沈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那套我根本不认识她的说辞,也是你说的。”
  喻真微笑,“难道不是?我认识她这么多年,都被她糊弄到了,你觉得你凭一个月就能搞明白她是什么样的人?”
  沈霖听得轻笑出声,“如果她真有那种演技,能数十年如一日地演另一个人,她还画什么画?不如去娱乐圈拍电影算了。”
  “你知道如果她真有那么狠,她该怎么做吗?她就该答应我的表白,然后吊着我,让我一辈子都患得患失,去猜她到底怎么想的。”
  “但她没有。”
  当沈霖重新冷静下来,去审视那个夜晚,他有了新的发现。
  “到头来她把自己说得再狠,不也还是那种,心软得要死,除了说几句狠话以外,什么坏事都不忍心做的人吗?”
  “如果她真的对你狠过……”沈霖倏然抬头看他,“那喻真,你到底做过什么?能让她这样的人,忍心对你下手呢?”
  喻真脸色难看地盯着他。
  空气沉寂许久,沈霖呼出口气,“看来我从你这里是听不到答案了。”
  “喻真,因为发现她对你没意思,所以恼羞成怒到把所有事情都怪罪给她,你比我想象得要卑鄙多了。”
  沈霖站起身,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没人会想和一个时时刻刻惦记着算计自己的人继续待在一起,所以咱们俩也就到此为止了。”
  “真可惜,虽然我们两确实合不太来,但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本来还以为我们会做一辈子朋友……”
  空气里落下一声轻轻的叹息,
  沈霖没再回头,大步离开。
  剩下喻真一个人坐在餐厅里,许久后无端地淡笑出声。
  走出餐厅的时候,沈霖手机弹出新消息。
  助理于东:【已和闻小姐的经纪人何先生确认过时间,3月1日15:00,4号会议室。】
  *
  3月1日。
  “叮咚——”
  纪秋柏按了一下闻静家的门铃,然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她们俩就住同一个单元,见面一直都挺频繁,最近这些天,虽然没再见,但微信上也会说话。
  直到昨天下午,她发消息问:【静静,今天要不要一起在家里做顿火锅?】
  到现在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纪秋柏终于坐不住了,决定过来看看。
  门铃响过后久久不见人影,她干脆直接用钥匙开了门。
  客厅没人、餐厅没人,她推开卧室门,卧室也没人。
  她抓了抓脑袋,看到阖着门的次卧,抱着试试的心态过去打开。
  闻静正趴在电脑桌前,一动不动。
  纪秋柏脑子里瞬间划过无数个工作猝死的社会新闻,冲过去探了探闻静的鼻息,确认她有在正常呼吸后,才没好气地把她推醒。
  “你这颈椎是要还是不要了?趴这儿睡多久了?”
  “秋……柏?”闻静迷迷糊糊地从桌上抬起头,稍微动了下,立刻被身体的酸麻激地“嘶”了一声。
  纪秋柏气笑了,“腿麻了是吧?”
  闻静面容扭曲地撑着身体站起来,说不出一句话。
  “忙着干嘛也不知道回房间去睡觉?”纪秋柏随意地往她屏幕上瞥了一眼。
  一个密密麻麻的表格,都是些不认识的名字,像是花名册似的,但后面的备注栏里又比一般花名册复杂多了。
  谁料,就这一眼,闻静也不顾身体的酸麻,立刻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屏幕。
  纪秋柏顿觉不对了,“你究竟干嘛了?”
  闻静抿起唇,背在身后的手摸索着关掉了显示器电源键,才犹豫着看向纪秋柏,“我们出去说吧。”
  餐厅里,闻静面前摆着一碗刚刚仓促煮好的泡面,纪秋柏坐在她对面,盯着她吃完,才抱起胳膊,摆出一副十足的审问架势。
  “说吧,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从那天晚上以后,一直不见你的人影,是因为你跟沈霖又有什么新进展,结果根本不是那回事对吧?”
  闻静低着头,眼神放得很空,“你知道吗,在我跟他说过那些话以后,我根本没想到他会来,他不是那种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人,他真的比我想象得更执着……所以,我也比我想象得,更舍不得。”
  纪秋柏果断道:“反个悔又不是什么大事,连辞职都有辞一半把报告收回来的呢,更别说谈恋爱了。”
  闻静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反悔当然可以啊,可在一起又怎么样呢?我还是现在这个我,他只是在继续迁就我,什么问题都没有解决。”
  “他能迁就我到哪一天呢?到哪一天,他会彻底对我失望呢?往后我大概会一直忍不住想这件事。”
  “我喜欢他这么多年,这就是我想得到的东西吗?”她轻声喃喃道:“我不想要蒙娜丽莎的微笑,我想要明确的东西。”
  纪秋柏茫然道,“什么意思?”
  闻静抬头,静静看着她,“意思是,我舍不得和他保持那种似是而非、有所隐瞒的关系。我希望他在明白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以后,也依然会喜欢我;我希望我可以坦坦荡荡地喜欢他,不用藏着那么多谎言、隐瞒还有伤害。”
  “秋柏,这些年我一直在逃避,但逃避不是解决问题,我从来没有真的觉得解脱过,这些情绪会溢出来,所以太靠近我的人,总是会被我伤害。”
  “最开始的时候,我可以说被伤害是一种事实,但当我因此伤害别人的时候,它就只是一个借口,”闻静深吸了一口气,一字字道:“用来掩盖自己懦弱的借口。”
  “大学的时候存在主义很流行,我读到过一句话——‘人不是别的,而是他自己所造就的东西。’我当时立刻就把那本书合上了,因为那句话让我有种……很羞耻,好像被灼烧的感觉。”
  “因为我是一个活的人,是我自己选择逃避的,”她像是在剖开自己一样,艰难地说:“就像我其实也可以选择去面对的,对吧?”
  纪秋柏这一刻终于明白了闻静想说什么,她怔怔地环视了一遍这个房子,问了一个看起来没头没脑的问题,“现在打算走出去了吗?”
  闻静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正在尝试,假如我真的能跨过这道坎……那无论他到时候还喜不喜欢我,我都会堂堂正正告诉他,伤害他的那些事不是我的本意,我真的,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他了。”
  她认真地看着纪秋柏,“还有,那些一直没能告诉你的事,到时候也能对你开口了。”
  *
  纪秋柏拉了把椅子坐在阳台上,一直紧紧盯着楼下。
  她在一个小时前,从闻静家出来,因为闻静当时说,她有一个同学聚会需要准备。
  纪秋柏当时问:“这就是你要面对的东西吗?”
  闻静顿了顿,才回答:“是一部分。”
  说真的,今天能听到闻静那么说,纪秋柏觉得很高兴。
  她生来随性,不是一个会强迫别人的人,不代表她觉得闻静以前的那种状态可以继续。
  但人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就像人无法救出一个不想自救的人。
  闻静必须要自己伸出手。
  然后,纪秋柏就会毫不犹豫地拉住她的手。
  毕竟,有所感悟很容易,但真的实践会很难。
  不是每一种自救都能成功,也不是每一个尝试的方向都正确。况且她了解闻静,闻静就是那种看上去很温和,但很容易执拗起来的人。
  纪秋柏会尽己所能地托住她,让自己的朋友可以走得容易一点。
  所以,她要跟着闻静去。
  *
  17:00。
  闻静从家里准时出发,站在路边拦出租。
  拦下的第一辆是个中年男性司机,闻静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然后在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中,平静地等下一辆。
  第二辆是个四十岁上下,脸上挂着笑看上去很热情的大姐,闻静看了几眼车型,随后上了车。
  “去哪呀,姑娘?”大姐热情地问。
  闻静报了会所地址,随即甜甜一笑,好奇地问:“姐姐,您一般一个晚上跑完,能挣多少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