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烫吗?”
  沈凌寒抽了张纸巾,轻轻擦去少年下巴上沾染的水渍。
  江郁星摇头,捧着姜茶的手指微微收紧。
  杯壁传来的温度从掌心径直蔓延到眼眶,他抬眸间无意瞥见沈凌寒衬衫上的焦糖渍。
  “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江郁星想说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突然从膝盖上一跃而起的小月亮打断。
  他握着杯子的手颤抖了几下,几滴液体从杯子里泼洒出来,溅在了身上。
  “小心烫!”
  沈凌寒慌忙上前一步,替他稳住了手里的玻璃杯,抽了几张纸巾手忙脚乱地擦着沾到江郁星身上的焦糖色姜茶。
  江郁星被他手足无措的样子逗得抿唇微笑,嘴角旋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小月亮饿了,我去给他拿罐头。”
  江郁星说着,刚想要跳下秋千,被沈凌寒用羊绒毯裹住裸露出来的脚踝,又抱回到了吊床秋千上。
  “地上凉,我去拿。”
  等沈凌寒从厨房端着猫罐头回来,发现江郁星正蹲在茶几上的乐高城堡前拼装塔尖。
  随着少年抬手的动作,白色毛衣领口滑落,露出后颈还未完全消退的淡粉的疤痕。
  沈凌寒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
  少年身上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痕像烙在他心口的刺青,每次呼吸都让他的心里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沈凌寒轻轻将一起带过来的热牛奶放在茶几上,玻璃杯底与桌面相触时发出极轻的“咔嗒”声响。
  江郁星突然仰起脸:“这个骑士应该放在塔楼还是城门?”
  沈凌寒喉结微微滚动,单膝跪在他身侧,温热的呼吸拂过少年发顶:
  “骑士要守在公主身边。”
  沈凌寒捡起那个身穿银色盔甲的小人仔,轻轻放在城堡最高层的露台上:“就像……”
  就像我应该永远守着你。
  后半句却哽在了喉间,化作指尖无意识摩挲乐高碎片的沙沙声。
  江郁星歪头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星星。
  沈凌寒的耳尖瞬间变得通红。
  在他们脚底打转了好几圈的小月亮没等到它的罐头,突然跳上茶几,打翻了那杯热牛奶。
  沈凌寒下意识用手去挡,滚烫的液体浇在手背也浑然不觉,只顾着慌乱地检查江郁星有没有被溅到。
  “你的手……”
  江郁星睁大了眼睛,一把抓起沈凌寒的手腕就往厨房拽。
  冰凉水流冲刷过泛红的皮肤时,沈凌寒才发现少年在发抖。
  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像绷紧的琴弦终于被拨动时才会发出的细微的震颤。
  “疼吗?”
  江郁星对着烫伤轻轻吹了一口气,温软的气息瞬间拂过微微泛红的皮肤。
  沈凌寒摇了摇头,却贪恋这片刻的亲近舍不得抽手,甚至一动也不敢动。
  不知怎的,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开口:
  “其实,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拍卖会上。”
  沈凌寒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在开口的一瞬间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唐突。
  这么多年过去了,江郁星肯定早就已经不记得自己了。
  而自己现在提起这些事情也是毫无意义。
  可一向自诩自控力极强的沈凌寒此刻却控制不住地开了口,紧张到连眼睫都在颤动。
  “你应该已经忘记了,但是……”
  “那时我还住在雪城的老城区,最喜欢楼底下小广场上的红色滑梯。”
  江郁星突然接过了他的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乐高碎片。
  沈凌寒的呼吸停滞了。
  朦胧的雾气升起,模糊了他的眼睛,却让记忆里的画面愈发清晰。
  那个戴着绒线帽的小布丁,用树枝在雪地里画城堡,张开双臂从滑梯上滑下,眼睛亮得胜过北极星。
  “你怎么……”沈凌寒的声音哑得厉害,嘴唇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
  “沈先生,那天你在哭。”
  江郁星垂下脑袋,盯着自己手指间捏着的积木看,声音很轻很轻。
  “后来你被那些人带走之后,我也哭了好多天,我怕他们会伤害你,但我知道我找不到你。”
  滚烫的液体终于从沈凌寒的眼眶中坠落,砸在江郁星的手背上。
  沈凌寒颤抖着将额头抵住少年单薄的肩胛,紧紧搂着少年纤细的腰。
  六年的光阴最终化作声声哽咽:
  “对不起,对不起,我该早点,我该早点去找你的……”
  江郁星感觉到肩头的湿意。
  沈凌寒的怀抱带着小心翼翼的颤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江郁星的肩上。
  “公寓的密码是1224。”江郁星突然开口。
  沈凌寒猛地僵住。
  他当然记得那是什么日子。
  那天是雪城初雪的日子,也是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日子。
  记忆里,那天的江郁星正捧着雪球冲他笑,笑得明媚又灿烂。
  那年平安夜的雪落满了小广场上的红色滑梯。
  他们用树枝在雪地里画了一座又一座歪歪扭扭的城堡。
  第106章
  雪粒扑簌簌撞在玻璃窗上。
  沈凌寒手忙脚乱一早上,终于煮好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锅粥,尽管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
  小月亮蹲在料理台上歪头看他,尾巴扫过那本《厨房小白入门手册》。
  “别碰这个。”沈凌寒慌忙把那本翻皱了的小书藏进抽屉里。
  主卧传来翻身的窸窣声。
  沈凌寒顾不得擦拭溅在衣服上的水渍,端着盛着砂锅粥的托盘径直冲进了房间。
  江郁星正在撕扯自己身上被汗水浸透的睡衣,苍白的脚踝从被子里挣脱出来,在暖黄灯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
  沈凌寒手一抖,瓷碗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脆响。
  “星星乖,别动。”
  他将托盘放在床头桌上,单膝跪在床沿,用绒毯裹住少年乱蹬的双腿。
  昨天半夜江郁星又一次发起了高烧。
  沈凌寒几乎彻夜未眠,守在床边一遍又一遍触摸少年的额头测量体温。
  然而当冰凉的退烧贴触到额头时,江郁星突然惊恐地蜷缩起来,将自己紧紧抱成一团。
  “不要……不要绑我。”
  带着哭腔的破碎的呓语让沈凌寒心脏抽痛。
  他猛地想起地下室里那些生锈的锁链,想起自己曾经扣在江郁星腕间的银链,喉间泛起血腥味。
  “永远不会了,永远不会再有人敢绑你。”
  沈凌寒扯开衬衫纽扣,将少年汗湿的手掌贴在自己心口。
  “星星碰这里,要是害怕就掐我。”
  滚烫的指尖无意识划过胸肌,沈凌寒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保持着别扭的跪姿直到凌晨三点,任由江郁星在梦魇中在他胸口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为、为什么对我好?”江郁星在烧到昏昏沉沉时无意识地呢喃。
  沈凌寒将毯子拉到他下巴,俯下身子用柔软的唇轻轻触碰他微颤的眼皮。
  温柔至极,一触即分。
  “因为爱你。”
  沈凌寒语气轻柔,将江郁星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捋到耳后,“很爱很爱你。”
  江郁星蜷缩在被子里,烧得泛红的鼻尖蹭着枕头,像只病恹恹的小猫。
  沈凌寒轻轻把人拢进自己的怀里,亲了亲少年光洁的额头。
  “我生病了。”
  沈凌寒认真注视着少年的睡颜,即使他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也很认真地说道。
  “从前觉得爱就是铸造金笼,把笼子里的花固定成自己喜欢的形状。”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是你教会我的,星星。”
  少年在睡梦中抽了抽鼻子,无意识地往沈凌寒的胸口蹭了蹭。
  沈凌寒将怀里人搂的更紧了些,眼眶微微泛红。
  林叔说得对,当一个人学会了爱人以后,爱意会从各个细节中渗透进来。
  就像沈凌寒终于在那本《厨房小白入门手册》的教导下学会了做饭,终于能够做出了像模像样的饭菜,也算得上是色香味俱全。
  就像曾经连削苹果都要佣人代劳的沈大少爷,如今已经能熟练地给生病的少年测体温喂饭喂热水。
  会在少年洗过澡后细心地给他吹干头发,会在少年做噩梦时将他抱在怀里柔声安抚。
  就像江郁星在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家里所有的锋利边角处都被贴上了星星形状的防撞贴。
  而被沈凌寒藏在柜底的那张泛黄的诊断书也在慢慢褪色。
  江郁星在病好后终于被允许回到甜品店上班。
  程野在时隔多日见到他的第一面就要冲上来拥抱他,被沈凌寒看起来不经意的动作隔开。
  在江郁星在家休养期间,程野给他发了上百条短信。
  从“小星星今天有没有好一点儿?”发到“小星星再不来上班的话,老板就要把你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