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他本想扯出一丝笑来,可嘴角的肌肉却像是僵住一样,任凭他如何操作就是做不出那个表情,只能深呼吸一下,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
  随后,乔忆亭躲开身侧之人的怀抱,拉着他朝方妤飞过去,“家主,现在该如何呢?”
  方妤并不好受,巨大的法阵像是要将她的灵力吸干一般,冰冷的雨水浇在她的身上,让她的面色铁青。她撇了一眼两人,才颤抖着开口,“我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眼下,这一层法阵必须维持住。”她垂眸朝着躲在第二层法阵之下的民众望过去,一改往日的嚣张,“烦请两位不计前嫌,帮帮忙。”
  “我是很想为姐姐分担的,只是我的力量和这法阵不和。”曾有然的视线没有给她半分,“没有办法帮到姐姐,姐姐应该不会介意的,对吧?”
  这语出惊人,惹得乔忆亭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掌,可那人也不恼,竟然反握回去把玩起来。
  拿捏不成反被拿捏也是没谁了,乔忆亭只好向他投去警告的眼神,却撞进他隐晦却又略显含情的眼神之中,倒让他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便放弃警告。
  毕竟越是警告,他好像就越是兴奋,不只是非要叫板还是喜欢这种感觉。
  索性,大家都将心神放到这突如其来的灾厄之中,无暇去看这两人,只有方妤,她的眸中晦暗不明,“乔道友,这一切可都是因为青玄山的失职,你确定不管吗?”
  乔忆亭哼笑一声,手中掐诀,将大把灵力灌入其中,“管,无论是不是青玄山的失职,我都会管,也请家主不要总拿这个压我。”
  方妤一边维持着巨大的法阵,想要抵挡洪流,一边思索着是否还有什么遗漏。
  大哥方平修为全无,二姐方姝远在西北,只有方
  方妤是整个家族的顶梁柱了,他们前面已经没有人,只有祖母……
  她像是蓦地想到什么一般,法阵似乎也感受到她情绪波动,竟然连续发出咔咔咔转动的声音,然后向一旁歪了过去。
  看着这阵仗,法阵下的人心惊胆战,而曾有然更是将乔忆亭的另一只手握的更紧了。
  乔忆亭惊奇地发现,自己输出的灵力颜色加深的些许,他眉头微微一皱,偏过头去看着若无其事的人,却只见那人将自己的手攥的更紧,他便低声笑了出来。
  他想,恐怕这个人是刚刚说了不帮忙,又心疼自己输出这么多灵力,便悄悄为自己渡过来。
  真是,口是心非。
  另一边,方妤像是感受不到任何恐惧一般,“兄长,你可知祖母现在在何处?”
  不仅是方平一脸懵,其余的人都相当疑惑,也只是一瞬而已,毕竟:大难在前,担心家中长辈也是情理之中。
  但乔忆亭闻声也转头朝着她望过去,他记得,那方老夫人从这场洪灾开始,便没有露过面。
  见方平不答话,方妤的脸色更加黑了,气急败坏道:“说话啊!哑巴了?不中用的东西!”
  “是没有逃出来吗?”乔忆亭只好上前岔开话题,他总觉得那老夫人在隐瞒着什么。
  “少咒我祖母。”方妤又恢复了之前的目中无人,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即回头望着远处已经被洪水淹没的方家,“我要回去一趟。”
  乔忆亭想也没想直接跟上,“我和你一起。”
  却忘记自己的手还在曾有然手中,他用力拽了拽,没拽出来不说,冷眼旁观的人纹丝不动,“师兄你不会水,还是不要去了吧。”
  “可也不能看着方家主一人下水。”他着急的眉头都要拧到一起了,可曾有然却仍然没有放手的意思。
  “师兄忘了林氏医馆夫妇了吗?”
  此话一出,乔忆亭当即泄了气,他怎么可能会忘记林氏夫妇,都怪自己多管闲事送去那怪胎……
  他瞥了一眼离去的方妤,长舒一口气,“多谢提醒。”
  他也没有再执着,有些丧气般回到曾有然身旁,参与到法阵加固的工作之中,继续将自己丝丝缕缕的灵气注入到法阵之中,维持住难得的平衡,只是这一次,他躲开曾有然递过来的手。
  这一番举动,让曾有然意识到自己刚刚说出口的话多么刺耳,开始手足无措起来,“师兄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很无情?可我只是不希望师兄以身犯险。”
  又是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好像笃定自己不会对他生气一样。
  可事实就是如此,乔忆亭无法对着可怜兮兮的曾有然生气,甚至都做不到“小发雷霆”一下。
  他趁着施法的空档,抬眼看了看着急道歉的人,“我都知道的,师弟也是为我好。”
  话音刚落,黑云忽然聚集在方仪郡上空,不多时,雷声滚滚,雨又开始猛烈起来。
  一旁的曾有然听到刚刚那句话,心凉了半截,他脸上隐忍的表情再也盖不住阴鸷。
  但眼下他也不敢造次,只能亦步亦趋的默默跟在乔忆亭身后,和他一起忙前忙后,为保佑这郡中太平出一份力,好让他的师兄消消气。
  雨下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停住的意思,法阵就这样维持了一天一夜,可徒弟终究是徒弟,即使一起上仍然无法达到方* 妤那般强大。
  方妤仍然没有回来,而乔忆亭也再没有跟曾有然说过话。
  即使曾有然挡在身前,甚至故意搞出什么动静,他也只是淡淡的望一眼,不再有任何警告。
  “一定会没事的大娘,你们要相信方家主。”乔忆亭一边向法阵输送法力,还要抽空安抚着受灾的人。
  他看着大娘怀中酣睡的小娃娃,心情一下子变得柔软起来,他很久没有见到这样可爱的事物了,便抬手想去摸摸娃娃的脸,却不料横空出现一只手将他捉了去。
  “师兄,跟我回魔界好不好?”
  腕间的力量随着他的话一寸寸加深,让他有些吃痛,无奈道,“我喜欢人间,我喜欢被人需要的感觉,所以我也不能对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坐视不理。”
  “虽然我能力有限,甚至我连自己救的人是好是坏都不知道,但只要教他向善,就像当初……”
  感觉出执着自己手的人身躯一颤,随即瞥见他通红的眼眶,乔忆亭蓦地闭上嘴,心道:差点说错话。
  可已经来不及,他没来由地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好像要碎了。
  “师兄是想说,就像当年教我一样,是吗?”
  他像是自嘲一般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师兄喜欢人间胜过喜欢我。”
  曾有然抬起头来,努力抑制住自己眼眶中的猩红,不顾雷声滚滚,不顾水中哀嚎,亦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可我喜欢师兄,胜过一切。”
  “我自知,比不过旁人乖巧伶俐,可我也在证明自己可以变成那般,我只是想让师兄看我一眼,哪怕是可怜我。”
  “没想到还是被师兄嫌弃了,倒是显得我无理取闹了。”
  曾有然垂眸,泪水随即滚出眼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他白皙隽秀的脸颊滑落下来。
  不是!本来不就是你无理取闹吗!
  乔忆亭内心虽然腹诽,可还是心软了,尤其是看着那张脸,又开始自责起来,为什么要说这样重的话。
  “是师兄不对,师兄说错话了。”他一边轻柔地为他抹去泪水,一边用温柔的声音哄人,“等事情结束就随你回魔界,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听到这承诺,哭得梨花带雨的人捉住脸上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抬起一双闪着泪花的眼睛,质问,“师兄不骗我?”
  乔忆亭灵机一动,拉起他的手,“来,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然后,又将两人的拇指相对,“再盖一个章,骗人是小狗。”
  ***
  方家,主院。
  方妤心中焦急,她很怕祖母出什么事情,毕竟现在也只有她老人家能够陪伴自己度过漫漫长夜了,要是要是她也……
  她不敢再往下想,只能催动脚下阵法在这大水蔓延的方家迅速搜索起来。
  蓦地,她看到一处别院之中水位高度似与其他不同,定睛一瞧,正是她那老祖母的别院。
  她万般不相信,可还是朝着别院飞过去,正当她要落到院中时,却发现别院周围被铺设了新的阵法。
  “祖母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完全可以用自己的破阵术法将阻拦自己的法阵粉碎,但她不能,她也不敢去赌,她只能在阵法外侧呼喊着将她养大的祖母。
  近乎撕扯般呼喊,却让屋内密室中的老妇人置若罔闻,她的眼神在石棺中男人的面庞上流连,时不时伸手抚上男人没有温度的脸颊。
  “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你父亲不爱你,还有我爱你啊。”
  “没事,娘亲会让你醒过来的。”
  无论她如何言语,男人始终没有回应,她却也没有不耐烦,继续用苍老的嗓音询问:“是不是外面那丫头吵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