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所以?
  牧闻轻佻的笑起来:“要是我再犯罪进来,您愿不愿意多关照一下我?”
  这个有点难度。
  三年之后蔺言都不知道自己在哪打工呢。
  抬手抹了一下牧闻嘴边干涸的血,悉悉索索的掉下细密的暗红色碎末,蔺言反问道:“要是你出狱之后在外面遇上我,会对我行凶吗?”
  牧闻拉下蔺言的手,用自己的袖子给他擦手,笑眯眯的说:“那可不好说,长官,我还没对你行凶过呢,挺想试一下。”
  “要是成功了,再进桑德拉也能和老犯人们吹几句。”
  布料在掌心一下下揉过去,蔺言看不清牧闻的表情,也看不清自己的手,他缓缓塌下肩,水红色的唇吐出一口热气,“怎么这次不骗我了?”
  牧闻一怔。
  “长官?”
  蓝瞳在暗色中依然醒目,蔺言轻描淡写的提起了牧闻和他认识以来的种种谎言,挖矿时假装受伤、丢失的药剂瓶、故意激怒克里斯曼——
  所有人都知道牧闻不是个好东西,但每次受到质疑,他都会用信誓旦旦的用“天无二日,人无二主”表忠心。
  牧闻是个满嘴谎言的骗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他头一次在蔺言面前承认自己怀揣的恶意。
  少年倾身,半张脸压在被子上,脸上憋气的绯红色像是粗糙的棉布磨出来的,颈侧的皮肤薄的透出青色。
  晃眼的各色在这张漂亮的面孔上聚集,却因为碍事的被子而不甚清晰。
  他半睁着眼看牧闻,声音轻而缓:“我还以为,这一次你也要对我撒谎呢。”
  第32章
  桑德拉都是烂人, 这话并不是夸大其词,就算是狱警,大多也有在低等星讨生活的经历,手上或多或少沾过人命。
  蔺言刚来的时候, 牧闻将他定义为待宰的羔羊, 后来, 他们说他是食肉羊, 长了一双可以顶破狼腹的角, 再后来,他们不敢评价蔺言了。
  哪怕蔺言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 桑德拉的犯人们也自动为他扣上了血腥的帽子。
  牧闻有些想笑, 但他的表情本就是笑着的, 如今再牵动唇角, 反倒不伦不类了起来。
  “长官,您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现在戳破我, ”牧闻捂住发痛的腹部, 刻意的露出可怜的神态:“老大给我的这一脚不疼,您的话才伤人。”
  惯会花言巧语的男人哪怕装可怜时眼睛也牢牢的锁定在蔺言的脸上,试图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中挖掘出蔺言现在的所思所想。
  但他什么也看不清。
  蔺言半睁半闭着眸子,闻言伸手摸向牧闻的肚子, 掌心隔着囚服覆盖上去的瞬间, 牧闻直接打了个抖。
  惊愕的眼珠“唰”的占据大量的空间,将眼白都挤到了角落里, 牧闻身体后仰,却撞上了墙壁,只能壁虎一样死死的贴着墙。
  我草草草!
  等一下, 这对吗?
  牧闻发出一声“赫”的气音,这个姿势反倒让他受伤的部位更加显露无疑。
  蔺言收回手,轻轻笑起来,“你反应好大啊。”
  这个反应才正常吧?
  你去摸克里斯曼的肚子看克里斯曼什么反应!
  牧闻一时间说不出话,灵活的舌头黏在了上颚,只能用眼神传递慌乱的情绪。
  老实说,蔺言看不懂。
  他试探性的晃了晃右手:“再摸一下?”
  “不行!”牧闻陡然拔高了声调,下一秒又低了下去,“长官,这不好吧,你是狱警,我是罪犯…我们、我们过不了政审。”
  啊?
  蔺言疑惑的抿唇,“我就摸一下而已。”
  牧闻怎么能把这么纯洁的关系说的那么暧昧。
  “长官,做人不能这样,”罪行累累的罪犯满脸正直的对蔺言说:“路边看到流浪狗,摸一下喂一下,你只是顺手,狗可是会惦记你一辈子的。”
  【夏娃:他承认自己是狗了。】
  蔺言“啊”了一声,手指在半空中蜷曲了一下,“那怎么办,我已经摸过你了。”
  话落,少年又苦恼的垂下眼,“而且,我还摸过程北的头,克里斯曼的手,里德的脸,褚沙的肩……”
  报菜名似的,一连串罪行或轻或重的犯人从蔺言的嘴里蹦了出来,从s区到b区应有尽有,牧闻见过的没见过的都齐了。
  他或许是在切实的感到苦恼,但牧闻听着只觉得蔺言在养蛊。
  “长官,您弄错了。”
  牧闻从墙上把自己拔了下来,重新靠近蔺言,“一只狗叫流浪狗,一群狗聚在一起,叫恶犬。”
  深深的看了蔺言一眼,青年唇角挑起笑,“长官,您当心被他们一拥而上咬死。”
  这话听着像关心,更像威胁,换个狱警在这多半要给牧闻两棍,教他好好学学语言的艺术。
  指了指自己的腹部,牧闻说:“长官,我这一脚可不是白挨的,克里斯曼总要受点罚吧?”
  他的本意显然不是给自己讨个公道,反倒是要推着蔺言去惹怒克里斯曼,看着牧闻的脸,蔺言动了动唇。
  “那你呢?”
  “你是流浪狗,还是恶犬?”
  牧闻明面上跟着克里斯曼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养不熟的,哪怕没有克里斯曼,他一样会对着另一个投食者摇尾巴。
  他身边没有人能够称得上同伴,但也不是形单影只。
  被子下方很温暖,以至于牧闻吸进去热气,呼出来的还是热气。
  沉默了一会儿,青年“呀”了一声笑起来:“长官,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久了,怎么今天就非要让我不痛快呢?”
  “是你先给我找麻烦。”蔺言说。
  “只是简单的巡逻而已,你不找事,我现在说不定已经躺在床上了。”
  “现在也可以躺啊,”牧闻笑眯眯的拍了一下自己的床,“长官,请。”
  “我才不要,”蔺言往旁边挪了一下,“克里斯曼要是看到了,第一个就咬你。”
  “那我以后也可以吹嘘说从克里斯曼的牙下活了下来。”
  牧闻如果当初拿脸皮去挡,绝对不会被踹得吐血。
  蔺言好笑的戳了他一下,“别吹了,吹感冒了怎么办?”
  “感冒了不是正好?”
  牧闻又变回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长官,医务室的床可比牢房舒服多了。”
  只不过去医务室需要付出一点血的代价。
  蔺言也想起了牧闻头发的触感,赞同的点点头,没有什么比在医务室摸鱼更幸福了。
  牢房外,伊索已经飞快的完成了查房的重任,都知道克里斯曼现在心情不好,犯人们十分配合,一口大气都不敢喘。
  明秋阳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走到牧闻的牢房门前敲了敲,“长官,最后一间了。”
  被子里的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鼓起的小山坡一下子变成了悬崖,蔺言推了一下弯腰垂脸的牧闻问:“你怎么了?”
  牧闻捂住脸,神色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一听到明秋阳的声音就觉得身上疼。”
  真的吗?
  那怎么只有今天疼?
  蔺言静静的看着他,提议道:“那我叫他进来给你脱敏。”
  “这怎么好麻烦您,”牧闻霎时间抬起头,笑容满面的说:“长官,先查房吧,工作最重要是不是?”
  蔺言不能说不是。
  夏娃在盯着呢。
  掀开被子,冷空气瞬间钻了进来,将满满当当的热意冲散,蔺言拍了两下绯红的双颊,在牢房内象征性的走了一圈。
  牧闻的视线就跟着他转,蔺言在哪里多停几秒,牧闻也跟着看过去。
  “长官,”牧闻突然高声问:“您打算实习多久?”
  过往的实习生都没熬到实习期结束就走了,而且是狼狈的落荒而逃,连行李都没收拾全。
  蔺言本来也该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
  此话一出,a区瞬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牧闻不问,他们都快忘了蔺言只是来实习的,早晚要离开桑德拉,回到属于他的地方。
  翘着二郎腿的克里斯曼轻嗤了一声,搭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在的捏了下指节。
  实习期三个字听起来就像离婚冷静期一样,不长,但看不到头,而当它走到最后一天的时候,等来的就是两不相见。
  当然,克里斯曼完全有能力在出狱后找到蔺言,之后是报复还是给他介绍工作都是克里斯曼的自由。
  但蔺言就不自由了。
  霍华德家族没有“打工”一说,只有“卖命”。
  舌尖顶了下腮,克里斯曼幽幽的眯起眼,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金发投落一片深色的阴影。
  不管兄长究竟得了什么病,那个私人医生又是什么来头,去了霍华德,就是他的主场了。
  “我都忘了他是来实习的,现在的实习生都这么卷吗?”
  “不知道啊,我初中毕业就进来了,没实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