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薛均安快步跟上,“小女薛均安,参见陛下。”
  一硬一柔,两道声音,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二人身上。
  “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呢?”朝堂上的徐胜冷哼一声,表情很是不爽,“孤要薛府三小姐嫁给孤冲喜,你却跟孤玩起‘狸猫换太子’的戏码,这合适吗?”
  视线略过檀棠生的脸,皇帝轻蔑一笑,“就算玩‘狸猫换太子’也罢,还派人来抢亲,薛谭!你可知罪?”
  薛谭的头埋得更低,“臣知罪,还请陛下……”
  话没说完,薛均安打断道,“二姐和檀家公子自小青梅竹马,早已私定终身,檀家公子想必也是性情中人,未曾与薛家诉说抢亲一事,父亲并不知晓其中缘由,还请陛下恕罪。”
  “好,”徐胜缓慢的眯眼,目光逐渐转移到薛均安垂下的脑袋上,“那就由你来给孤说说,昨日为何逃婚?”
  薛均安面不改色,“大婚当日,小女误感风寒,面部起疹,可怖至极,怕洞房花烛将恶疾传染给皇上,这才出此下策,让二姐顶替小女,嫁入皇宫。”
  伶牙俐齿。
  徐胜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子来了兴致,勾勾嘴角,“那就抬起头来,让孤瞧瞧怎么个恶疾。”
  “昨夜父亲连夜请来郎中,今日红疹已消散大半。”说罢,薛均安顺从的抬眸。
  肤若凝脂,乌发红唇,眸含秋波,皮相和骨相都达到了绝无仅有的境界,可惜年纪尚浅,眉间稚气未散,只能算是个小美人儿。
  小美人儿也足够了,徐胜见到她时,连眼睛都亮了一下,“啧,还真是貌美如花。薛谭,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臣不敢……”薛谭说。
  与皇帝对视的这一秒,薛均安不动声色皱了下眉。
  徐胜已至知命之年,眼下发黑,气色极差。
  不是他。
  薛均安见过灭国妖魔的画像。
  攻略对象不是他……
  奇怪,道长分明说那妖邪是一国之君。
  不是皇帝,那是皇子?
  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大殿斜侧的珠帘后传来一道声音,“父皇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贪图美色。”
  帘后,徐让欢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玉佛珠,“儿臣以为薛二小姐和檀公子情投意合,父皇何不放了这对有情人,也算是善事一件。”
  “那怎么能行?”老皇帝第一次反对他的话,“欢儿既然这么想做善事,便多替孤去寺庙上上香吧。”
  啧。
  徐让欢眉一挑,笑,“好啊,儿臣自然会给父皇上香,不过……”
  像是想到什么,徐让欢眼眸不自觉一深,笑容也随之消失不见,没几秒,他又重新挂上笑容,语气里颇有些威胁的味道,“父皇,儿臣这般听话,您是否也该听话些呢?”
  第2章 新娘(中)
  也不知这话里暗含何等玄机,徐胜闻言,脸色瞬间大变,沉稳的调子里掺杂了几分惶恐。他咽了口唾液,“孤可以放了他们三人,不过,这薛三小姐总不能不嫁给孤冲喜了吧?”
  听得出来,他是真的怕他。现在已经怕到,在文武百官面前都不装了。
  指间佛珠轻捻,徐让欢缄默一瞬,笑得更欢,“问我作甚?问她啊。”
  徐胜这才颤颤巍巍将脑袋朝向薛均安。
  原以为薛均安会同其他女子一般,哭哭啼啼惧怕这所传闻中的“‘食人’皇宫”,没曾想,众目睽睽之下,薛均安一双眼睛盯紧帘后,随即面无表情,“我嫁。”
  不管攻略对象是皇子还是皇帝,只要她嫁入宫中,就离任务完成更进一步。
  “安安你……”
  只可惜檀棠生不懂,眼前的薛均安早已不是与他朝夕相处的薛均安。
  朝堂之上,他不得不将指甲扣进指尖,直到血红沾上指腹,才压抑住内心的不甘。
  最终,以檀家公子、薛二小姐被鞭笞三十,薛老爷官降两级结束这场闹剧。
  一切恢复正轨,薛均安明日嫁入宫中,今日便在徐胜吩咐下,于金銮宫住下。
  薛家父女深知檀家大公子与薛均安两情相悦,于是假意向皇上请求与薛均安道别,实则让两个有情人见上最后一面。
  金銮宫内,檀棠生哑着嗓子,“安安,”
  他先是唤她一声,接着用最温柔的语气进行最不像质问的质问,“为什么……昨夜没来呢?”
  檀棠生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狼狈,哪怕是刚经历鞭笞三十的剧痛,依旧用最温柔的嗓音同她说话。
  可惜,薛均安不懂情,亦不懂爱,几百年来,她只尝过痛苦的滋味,她没办法与檀棠生共情,“昨夜我病了,父亲不让我出门。”
  死而复生一事说来奇怪,她干脆一字不提。
  气氛安静下来,檀棠生轻轻的说,“好。”
  轻到仿似是用尽了全身最后一口气力,“只要是安安说的,我都相信。”
  他在她对面坐下,一丝一毫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薛均安看了他一眼,问,“今日在朝堂上替我们解围的那人是谁?”
  “当朝太子,徐让欢。”
  很好听的名字,和他的嗓音一般好听。听起来不像是作恶多端的妖邪。
  薛均安心里只有她的任务。
  檀棠生继续说,“安安,其实今日,你若是不顾及薛家颜面,执意不嫁,我相信徐让欢会帮你做主。”
  “为何?”
  “他和当今圣上不一样,他很明事理。”檀棠生欲言又止,脑袋缓慢的垂下,像一只丧了气的犬,“所以,安安今日在朝堂之上……为何要那样说呢?”
  薛均安没说话。
  “安安……为什么要嫁给皇帝呢?”檀棠生的大手缓慢覆在她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冰凉,不似活物。
  待到薛均安垂眼,才发觉裙摆上已被少年的泪水淋湿一角。
  檀棠生的声音沙哑哽咽,又不愿让爱人见到他脆弱的一面,于是骄傲的不愿抬头,“作为新娘送入皇宫中的女眷都消失无踪,安安,我怕,我怕今日一别,我们就再也不能相见了。但是,”
  他陡然间抬眼,与薛均安四目相对,语气里满是坚定,“但是我不怕死,只要你想,我便不顾一切带你走,哪怕被斩死于弯刀之下也在所不辞。”
  薛均安摇了摇头,“我是自愿嫁进来的,没受委屈。”
  “那我们的誓言呢?”眼眶红的不像话,檀棠生继续说,“安安,是不要我了吗?”
  尾音落下,薛均安愣了愣,小手悬在男人背后,想落又不知该不该落。
  她早就被断了情丝,没了情感,如今就连最简单的安慰人,都不会了。
  气氛就这么寂了下来。
  得到肯定答复的檀棠生不自觉没了力气,整个身子骨下滑,卑微抱住她的小腿,“我的安安不要我了……”
  “安安不要我了……”
  很难想象,
  银装素裹的雪天,少年郎一骑绝尘,众目睽睽之下,骑着骏马抢亲,好不容易成功却发现新娘并非心上人,失落被捕,被捉入皇宫后却又得到爱人自刎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之际,情人又重新出现在眼前,自愿嫁给他人,短时间内经历过这样的大喜大悲,
  檀棠生又该有多么无助呢?
  敲门声打断二人的对话,“薛小姐,侍女春桃求见。”
  “有人来了。”薛均安轻拍檀棠生的后背,“你快走吧。”
  檀棠生抬头,眼眶红的不像话。
  苍白的脸庞上还留有清晰的泪痕,有种说不出的破碎感,少年生得精巧,薛均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编织出一个拙略的谎言,“我会回去找你的。”
  檀棠生显然不信,一双猩红的眼睛依旧是死死盯着她。
  薛均安重复,“我一定会回去找你的。”
  “你不是说只要我说的话,你都相信吗?”
  他瘪瘪嘴,伸出一截小指,“拉勾。”
  薛均安学着他的样子,“拉勾。”
  檀棠生看着她,留下一句“不要死”后,终于从窗户离开。
  看着男人离开的背影,薛均安摸了摸胸口。
  扑通扑通。
  是宿主在难过吗?
  “小姐?”春桃继续在门外催促。
  薛均安打开门,冷冷说,“什么事?”
  春桃向她行礼,“侍女春桃,奉太子殿下之命,伺候小姐沐浴更衣。”
  *
  这夜,薛均安睡得很浅。
  次日一早,春桃便敲响房门,携众多侍女前来为薛均安梳妆打扮。
  大红嫁衣,乌发红唇。
  薛均安这才闲下来,好好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
  铜镜里,春桃正替她束发,趁其不备,薛均安藏了支簪子在衣袖中,“春桃,可以给我讲讲皇宫里的故事吗?”
  春桃不笨,自然知道“故事”二字指的是什么,笑着说,“小姐初来,自然是不太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