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妇人连蒙带猜,瞧懂了阿笙的手势。
  阿笙手中还拎着一串腊肠,放才更是抱着甜瓜,都说明少年家境不错。
  那老头病歪歪的,小的倒是能卖几个钱,不过得等老头彻底咽气,这其中房租又不知要损失几个月,如今有个冤大头说要想办法替老头付这房租,只是再好不过!
  “我这个人心善,看在这位小兄弟的份上,今日便暂且放过你们这一回。下个月,下个月要是再凑不起房租!可不莫怪我不客气!”
  妇人说着,狠狠瞪了眼虞清松、小石头爷孙两人,将腰身一扭,拎着两串腊肠,进了屋。
  …
  “这位小兄弟,方才真的谢谢你!如不嫌弃,可介意到我家中坐坐?虽说我家中也没有可招待的……”
  老人神情多少有些局促。
  家徒四壁,连房租都交不起,一般人怕是避之唯恐不及都还来不及,未必愿意上他家去坐坐。
  阿笙这次,本就是来探望老人的,咧开嘴,笑着点了点头。
  虞清松暗自从一口气,心中感激,一只手牵着孙儿,领着阿笙进屋。
  阿笙随爷孙两人进屋,方才知晓药店伙计口中,最破、最旧是何意思——
  院子破败,屋檐瓦片都是残缺的,厅子里桌椅都是极旧的了,胜在收拾得干净。
  倒是老伯的脾气不像是医馆伙计说得那样不好。
  不知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兄弟,你先坐,我去去就来。”
  老人领了阿笙在厅里坐下,自己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老人便回来了。
  “实在抱歉,我这儿连茶叶都没有。倒是还剩几个枇杷……不是偷摘的,是我去人家院墙外捡……“
  老人从厨房里,端出一碗枇杷。话说到一半,便窘迫地住了口。
  哪有人招待客人,用去人家院墙外捡的枇杷呢!哪怕每个他都是挑选过的,亦都给洗干净了。
  阿笙却是未在意,从盘子里拿了一个。
  小石头方才爬树时很勇,这会儿却是一直躲在跟在爷爷身后,只露着一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阿笙。
  眼冒绿光地盯着阿笙手中的腊肠,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
  阿笙要剥枇杷,便需把腊肠给放桌上。
  注意到小孩儿的眼神,阿笙笑着打手势,问小石头:“想吃么?不过这腊肉不能生吃。我去厨房给你们做?”
  爷孙两人都没能瞧懂阿笙的手势。
  虞清松扔在自顾自地说着,“实在对不住,小兄弟。方才让你破费了。不知道您可否方便留下您的家庭住址?倘使有机会,他日我一定会想办法付上今日那两串腊肠的损失……”
  阿笙却是摇头,反而将桌上的腊肠,递给老人,又从身上挂着的荷包里头,拿出两张纸,递给老人。
  这两张纸,阿笙是提前便备好的,怕自己来了之后,人家瞧不懂他的手势。
  由于不知老人识不识字,阿笙是用画的。
  将那日雨天,自己在码头如何瞧见老人晕倒在地上,又如何坐车送老人去医馆,之后因为有事先行离开,托医馆伙计送老人回去的前因后果,包括自己此番过来,只是为了探望的意思,也都大致画在了纸上。
  少年笔触稚嫩,可人物、背景皆是栩栩如生。
  虞清松接过去看了,眼睛陡然瞪得老大,险些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虞清松颤抖着拿着阿笙递给他的纸,激动地唤孙子上前,“是恩人!来,小石头,快给恩人磕头!”
  第19章 替你担着
  小石头一双眼睛盯着桌上的腊肉,稀里糊涂地被爷爷给牵了手。
  被爷爷摁着脑袋,要求给阿笙下跪时,小家伙脸上仍旧是一片茫然。
  虞清松不仅要求孙儿给恩人磕头,自己也屈膝向下。
  阿笙一个晚辈,如何担得起老人这一跪?
  阿笙是个哑巴,无法及时出声阻止,只得忙从位置上起身,去扶一老一小两人。
  阿笙将两人给扶住了,忙扶着老人坐回位置,打手势,“您千万别这样!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虞清松瞧不太懂阿笙的手势,可也从他方才的动作以及神情当中多少看懂了一些。
  瘦骨嶙峋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阿笙,“多谢恩人,大恩实在无以回报!那日,倘若不是恩人,我怕是……咳咳咳——”
  自从那日在码头淋了雨,虞清松的身体便一直尚未痊愈,开口说几句话,便总是要咳上个数声。
  “爷爷,您先不要说话!”
  小石头来到爷爷身后,轻抚爷爷的后背。因着身高不够,还要踮起脚尖,给爷爷顺气。
  开口却是一副小大人的口吻,“管”起爷爷来了。
  “哎,爷爷少说点,啊。”
  虞清松转过头安抚了孙子一句,哑着嗓子,对阿笙道:“我自己尚且没什么,我活到这个岁数,去了也便去了。只是可怜了孩子……”
  老人说着,渐红了眼眶,神情愧疚,“虽说,咳咳咳,跟着我,他的日子亦未好到哪里去。”
  阿笙手被握着,不好打手势。
  听出老人话还没说完,阿笙也便认真地继续听着。
  “我那日醒来,担心丢了傍身的……总之,那时情绪不甚稳定。又是听医馆的人说,是长庆楼的少东家送我就医。我还特意记下了长庆楼这个名字,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带小石头登门致谢。
  当时,分明还听医馆的客人提过恩人几句。模样俊俏,年龄大约在十六七岁左右……是我老糊涂了,怎的第一时间没想到是恩人您!咳咳咳——方才,不但让您见笑,还,还让您破费了。真的很对不住——”
  虞清松说着,竟是又要给阿笙下跪。
  老人这回力气极大,阿笙无法及时扶住老人,便只好同后者一块弯下腰去。
  见状,虞清松眼露惶恐,“恩人,使不得,使不得……咳咳咳……”
  阿笙趁着老人掩嘴咳嗽的功夫,扶老人重新坐好。
  …
  握在他手中的这只手腕是这般地太细,肉都好似贴在骨头上一般,只剩一张皮。
  阿笙头一回真正知晓,什么叫骨瘦如柴。
  小石头脸上虽然有肉,给爷爷抚背的那只手却也是极细、极细,比麻杆强不上多少。
  不知道爷孙两人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才会瘦成这般样子。
  阿笙鼻尖蓦地一酸。
  他从前只是听父亲提过,小时候家里如何穷,爹爹如何一路逃荒,逃到了符城。
  身体如何消瘦得不成样子。
  爷孙两人令阿笙想起了爹爹小时候的光景。
  那时,多亏爹爹的师父捡了爹爹,又带爹爹进城,后头才能有长庆楼,有娘,有他……
  阿笙给小石头打手势,“小石头,你留在这里照顾爷爷,我出去一下,好吗?”
  小石头倒是瞧懂了阿笙的手势,不过小家伙只瞧懂了一半,就是后头的那一半。
  他幼时在老家学堂,要偷溜出去抓麻雀,便是用食指和中指朝下竖着,做的走的手势。
  溜号嘛!
  前头的他却是没看懂,全凭靠猜,小家伙脆生生脆地问:“爷爷,恩人哥哥是不是说,您动不动下跪,太吓人了,所以他先溜啦?”
  阿笙:“……”
  好像,理解得也没有毛病。
  老人面上有些尴尬,困窘地涨红着一张脸,“小孩家家的,休要胡说。”
  恩人哪里会是这个意思。
  小石头鼓起腮帮子,不服气,“那恩人哥哥这个手势,是说他要走呀。”
  虞清松也是瞧懂的后面那个动作,前面那个动作他没瞧明白,也便没有胡猜,“可是要先出去一趟?”
  阿笙竖起大拇指,笑着连连点头,表示老人说对了。
  虞清松不大明白恩人的“出去一趟”具体是个什么意思,亦或者只是委婉地表达告辞。
  家里穷,连像样的招待的东西都拿不出,虞清松亦不好意思开口将人挽留,“无事,无事,您随意便好。”
  阿笙出去了。
  腊肉却是放在桌上。
  倘使阿笙只是出去一趟,倒也没什么,虞清松唯恐是恩人是借故离开,便让孙儿拿上腊肉,小声地叮嘱道:“要是恩人还回来,你便把这腊肉也一并拎回来。要是恩人离开,却将这腊肉给忘了,你给恩人送过去。知道吗?”
  小石头一个劲地盯着爷爷手中的腊肉,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
  可他也明白,“君子爱肉”,取之有道。
  这是恩人哥哥的东西,他自是不好私昧下来的,于是点了点小脑袋,“放心吧,爷爷。这事包我身上!”
  虞清松爱怜地摸了摸孙儿的脑袋,将手中的腊肉递过去,“小石头最乖了,去吧。”
  小石头拿上腊肉,出门去了。
  …
  阿笙走出去没多远,余光便瞧见了,手里头拿着腊肉,跟在他身后的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