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
  这些旧闻,淹没在数不清的娱乐消息里,连朵浪花也不剩。
  系统不清楚它们对季斓冬究竟有没有影响,只是觉得那双眼睛看不透。
  季斓冬好像总这样,平静,不以为然,偶尔一晃仿佛能看见峭壁悬崖下死寂的黑浪,但多数时候……季斓冬仿佛并不在乎。
  “沽名钓誉。”看到系统用手机乱搜的记录,季斓冬想了想,解释当时的动机,“想装一把救世主,没成功。”
  系统沉默了几分钟。
  它陪季斓冬玩蘑菇大战僵尸,看着被啃的蘑菇墙,还是没忍住:「你带季然去看心理医生呢?」
  「也是想装救世主?」
  季斓冬漏掉一只僵尸,遗憾惜败:“是啊。”
  他给系统举例分析:“如果我是好人,我现在应该帮季然。”
  这世上又不是所有人都是粉丝。
  季然的极端粉丝做出这种事,季然的风评急速下跌,偏偏厉行云重伤导致厉阳传媒瘫痪,又没人主事。
  季然自己瞻前顾后、胆怯又舍不得切割,犹豫了一晚上才发声明,事态已经被拖到无法收拾。所以,季然现在的境地,急需季斓冬出面,急需一些兄友弟恭的粉饰太平。
  粉丝会自发洗地认为他是被资本强迫,路人也能稍微扭转观感,把一场性质极为恶劣的社会性事件,压回家事的范畴。
  季然的经纪人焦头烂额,来找了季斓冬好几次,被神神叨叨的季影帝压低声音问听没听见有小女孩在哭,整个吓麻了,连滚带爬逃出精神病院二里地。
  季斓冬趴在窗户边上笑得咳嗽。
  系统愣的时间有点久。
  它看着季斓冬手臂上那些斑驳疤痕,陷入一点迷茫,它不知道季斓冬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那,季斓冬,你现在好吗?」
  “很好啊。”季斓冬看了看自己的救赎值,的确不太高,但也在缓慢进步了,今天就比昨天高了0.1。
  季斓冬安慰蘑菇:“别灰心,我努力,早点放你回去交差。”
  系统「哦」了一声,看着季斓冬吃好药躺下,它尝试接入季斓冬的感觉系统,迅速被剧烈的、仿佛有刀剜进太阳穴的绞痛吞没,喇叭被杂音占满,全是人,全在说话。
  有疯狂辱骂,有发抖的指控,有歇斯底里的憎恨,有决裂,有东西的砸碎声,有小女孩在哭,细细软软哀求救我。
  ……系统快疯了。
  按理它不该这么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系统不该干涉。
  但季斓冬仿佛已经坠落出所有人的命运线。
  季斓冬躺在蛛网细细的丝上,微睁着眼,平静不以为然。
  数据悄然波动了一瞬。
  系统把在这个世界的权限开到最大,片刻后,一道人影慢慢浮出。
  它只能使用季斓冬脑海中存在的影像,因为厉行云的干涉,近来有个人影很清晰。
  数据完整。
  可以调用。
  来哀求季斓冬心软的季然在病房门口愣住。
  他近乎悚然地看着眼前红头发的青年,后者垂着眼,神色有种机械化的漠然,语气也是:“季斓冬要睡觉。”
  系统把门关到季然脸上。
  它回去,给季斓冬盖被子,犹豫半天,还是很珍惜这个能说人话的机会,回到门口探头骂季然:“滚你大爷的蛋。”
  第08章 你说你要救他
  这一幕叫季斓冬看个正着。
  系统:“……”
  幸好这两个人同母异父,季然的大爷不是季斓冬的大爷。
  季斓冬看起来没什么意见。
  还挺配合,适时捧场鼓掌。
  系统不好意思,砰地变回蘑菇。
  ……说天赋也好,说老天爷赏饭吃也好,哪怕生了病,季斓冬身上独一份的气质,依然是季然几辈子玩命也够不着的。
  只看架势,不看这一身病号服,还以为是什么群星云集的颁奖典礼。
  季影帝屈尊莅临,恭喜系统蘑菇斩获“最佳骂了人就反锁门奖”。
  「季斓冬。」系统甚至有点腼腆,收好季斓冬随手写的奖状,「你还想复出吗?」
  季斓冬撕了几张空支票,闲也是闲着,拿来折纸:“嗯?”
  系统是真想帮他:「我有一点权限,可以开后门。」
  系统是反派救赎系统,在它们这里,金钱就是数字,随便在瑞士银行修改几个参数,或是去挖几万个比特币,这世上就会多出个背景神秘神出鬼没的幕后大佬。
  连身份都有厉行云提前给编好了——厉阳,季斓冬的铁杆粉。
  直接给季斓冬砸钱让他东山再起。
  讨厌有什么用、辱骂抵制甚至是诅咒又怎么样?在钱面前就是无能狂怒。只要钱砸到位,凭季斓冬的本事,几个大荧幕就能轻轻松松翻红。
  系统问完,又有点不好意思,它这次开后门,其实也有私心:「我……还想看你演戏。」
  季斓冬的戏实在演得太好。
  系统把他的电影一口气全刷了,意犹未尽,剩下的作品就不敢再看得那么快,只好省着一点一点解馋。
  季斓冬笑了下:“我在演戏啊。”
  系统愣住:「是吗?」
  季斓冬明明是在医院精神科治疗,这些天已经有了些起色,救赎值虽然涨得慢,但也0.1、0.1地上涨。
  又没有在片场、又没有摄像机。
  怎么说是在演戏?
  系统不懂,看见季斓冬伸手,就跳进苍白手掌,被放进一个折好的纸花盆里。
  “我歇一下。”季斓冬说,“下一场见。”
  季斓冬拿白毛巾给它盖:“晚安。”
  「晚……」系统下意识回答,又反应过来,「现在是白天,季斓冬,你说错了,是早安。」
  季斓冬漫不经心靠在床头,额发散落在眉宇间。
  他瘦得太厉害了,仗着骨相依旧好看,身形却已经瘦削到嶙峋,病号服下空空荡荡。
  微垂眼皮遮着平淡的弧度。
  系统忽然不安:「我给你摇人行不行?我摇个攻略者来,商业巨鳄,财阀暴君,喋血兵王,你喜欢哪个?」
  它发现季斓冬没有什么反应,这种安静源于这一轮“燃料”的耗尽,季斓冬不再动也不再说话。
  微睁着的眼睛没有落点,视线没有焦距,暗淡空涣,没有什么东西能从里面映出来。
  系统小声说:「季斓冬。」
  它又翻出“厉阳”的数据,跳出折纸花盆来到床边,伸出手,想抱季斓冬躺下,或者至少抱季斓冬一下。
  不行,抱不成,用的是季斓冬脑子里的数据,一切设定都是季斓冬自己做的。
  系统用力抓了下头发,它急得来回踱步,不停伸手,季斓冬明明瘦到只剩一把骨头,可数据接触稍一用力就溃散。
  病房里,红发的青年人影气急败坏,蹲在床边,把脸埋进手臂中间。
  系统不是人类,不理解人类的诸多情感,但这一刻,它至少想明白一件事——季斓冬大概不会想复出了。
  季斓冬坐着睡着,或者陷入某种疲倦的静止,看不出有什么痛苦。
  季斓冬依然陷在数不清的幻听里,这些嘈杂没放过他,仿佛永无宁日。
  系统蹲在床边抬头,季斓冬忘了闭眼睛,薄薄的眼皮下瞳仁无光,系统趁机侵入季斓冬的意识,把季斓冬的脑子翻来覆去找一遍,也找不到这么个设定。
  ——「在难受的时候,可以拥抱。」
  「在痛苦的时候,可以爱。」
  没这么个设定。
  痛苦就是痛苦,不会有尽头,也不会有救赎,这已经是季斓冬完全习惯和接受的定论。一切不符合这个逻辑的,是幻像,是虚妄,是渡过死亡长河前夜的一场南柯梦。
  ……
  厉行云来接季斓冬出院。
  这事突兀,因为厉行云醒得突兀,他像是做了什么极恐怖的噩梦,从仪器的包围里挣扎着清醒。
  “……哥。”厉行云双目赤红,一把抓住照顾自己的护工,“我哥呢?”
  护工吓了一跳,茫然看着他。
  厉行云大口喘息,死里逃生,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即使重伤初愈相当虚弱,也掩不住眼底蔓延的阴郁。
  “季斓冬。”他的嗓子极度沙哑,吃力念着这个名字,“我是说季斓冬。”
  “被我害得出了车祸的人。”
  “把我推出去,被压在脚手架下面的那个人。”
  厉行云昏迷太久,说话还很困难,强迫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喉咙里泛着浓郁血腥气,胸口起伏不定。
  “你说他?”护工总算对上号,连忙回答,“没事没事,他伤得不重!就是……”
  厉行云的瞳孔缩了下,看着欲言又止的护工:“就是什么?!”
  护工犹豫半晌,说了实话。
  就是没了监护人,季斓冬只能一直住在精神科,从事故当日直到今天,大半个月了,都没被允许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