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季倾出去联系国外医学团队。
  所有人该干的活,都是边悦一个人在维持,苏蔓她们也提过,请个外籍的高级私人护工来分担,但都被边悦拒绝了,始终是个外人,只会加重温幸心里负担。
  到后期,温幸越来越重时。
  边悦甚至都不让苏蔓她们来看温幸,温幸状态稍微好一些时,边悦才会让她们来。
  偶尔,边悦也会瞒着湘雅。
  悄悄给温幸化个淡妆。
  她拿着镜子,看着温幸盯着镜中的自己出神时,时不时在旁附和几句美貌依在,哄的温幸流露出点欣慰的笑。
  今晚,边悦坐在床边剥橘子。
  温幸吃不了但喜欢闻。
  边悦就慢慢剥。
  她剥的慢了,温幸想吃而不能吃橘子的沮丧心情就会来的晚一些,来的晚了,期待的情绪就会多一些。
  温幸缓缓抬眼,就看到这一幕。
  边悦又静悄悄坐在床边,认真低头剥橘子,她剥的很细,连带着纹络,可温幸眼里却看到别的。
  温幸摸摸她脑袋。
  她问:“是不是该染发了?”
  “过几天吧。”边悦仍旧低头剥橘子,她笑笑:“染发膏上个月被我用完了,等会我再去买一瓶。”
  温幸没说话,看着她头顶白发。
  她的头发掉的差不多了。
  边悦的头发也白的差不多了。
  她之前拍戏时,在剧本上最容易看到的描写,就是一夜白发,对于这样的异象,她并不相信,直到真正出现在周围人身上,前后不过半年,边悦的头发就白了。
  边悦的头发,在她眼皮下白了。
  同时,肉眼可见,边悦染发技术也越来越好了,温幸还记得,刚开始时,边悦的耳朵尖尖上,总是被染上黑色。
  一是边悦着急,着急染发花去太多时间,这段时间里,怕照顾不好温幸,二是边悦的心思不再在美发上,她只是不想温幸看着她的白发难过,完成任务似的去染。
  温幸轻叹了一口气。
  边悦抬头:“怎么了?”
  “你多久没有好好养护你这张脸了?”温幸扎着留置针的手抚上边悦眼尾,她说:“你看,这里都长细纹了。”
  边悦很爱漂亮,可她长细纹了。
  她竟然都长细纹了。
  她才二十三。
  边悦将温幸的手轻柔放在被下:“扎着针呢,尽量左手不要动,要是跑了,又不好扎了。”
  温幸两手都被扎的青紫。
  薄到不能再薄。
  不管用敷料贴还是绑绷带的方法去固定,越来越容易跑针,太脆了。
  温幸唤她:“边悦。”
  边悦一抬眼,就看到温幸眼里的东西一颗一颗往下砸,她立马拿手机看时间:“阿幸,再忍忍,现在吃止痛药的间隔时间还不到,对不起啊。”
  温幸紧抿唇眼泪落不停。
  边悦,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呢
  要说对不起。
  也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对不起,因为照顾我,让你辛苦了。
  ...
  温幸说:“我想吃瓣橘子。”
  “可是会吐的。”边悦俯身,手掌贴敷温幸额头,爱惜的抚了又抚:“我们先不吃好吗?等好了后,我天天给你剥,想吃多少吃多少。”
  边悦:“我不想你受罪。”
  “我现在不就是在受罪吗?”温幸笑笑,她祈求似的讨好眼前人:“我的好边悦,你对我最好了,就让我尝尝吧,我后面...可能都不需要吃饭了。”
  温幸现在吞咽有些困难。
  后期,可能下胃管。
  边悦眼里蒙上一层雾气,想让她吃,又知道她肯定会吐到小声啜泣,愈发虚弱,狠心不让她吃,万一后面真的连个橘子都没法下咽,那怎么办,左右为难。
  边悦妥协:“一小口。”
  她永远都不会拒绝温幸。
  而温幸之前,也不会做出让她为难的举动,她很懂事,不让她干什么,她就不干什么,生病至今,再怎么难受,也没有乱发过脾气。
  今天就第一次提要求,她无法拒绝。
  久违的酸甜弥漫在口腔。
  一瓣橘子嚼十几口。
  温幸恋恋不舍看着边悦将剩下的拿走,她伸手,手腕骨凸起:“还想吃。”
  边悦摇头:“不可以。”
  “反正都会吐,让我过过瘾嘛,再吃五瓣,六六大顺多好听的。”温幸歪着脑袋,眨着眼对边悦笑。
  “悦悦,你最好了。”
  这是温幸第一次叫边悦悦悦。
  边悦皱着眉头,瞧着眼前那乖巧柔静的笑,最终还是退步,她说:“就这一次。”
  温幸答应:“就这一次。”
  事后边悦心里又愧疚。
  觉的放纵了温幸。
  边悦红着鼻尖抽泣,温幸手一伸,她就靠过去,软软的手抚着她的脑袋。
  温幸:“好了呢,没事。”
  边悦心里开始后悔。
  “你让我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之前不敢随便吃,是因为怕胖,要控制饮食,现在不敢随便吃,又因为怕吐。”温幸自我调侃般的苦涩道:“想没有顾忌,好好去吃个饭,真的很难。”
  边悦安慰:“会好的。”
  晚上,季倾打来电话,医学团队联系沟通好了,那边设备和条件更好,她们需要转地方,湘雅也联系好包机,走的话也是这边团队跟着一起去。
  边悦听完后却是忧心忡忡。
  她问湘雅:“阿幸现在这样,可能坐飞机会很难受,尤其是起飞落地那一下。”
  湘雅:“没办法。”
  “尽早过去尽早接受新治疗。”湘雅说:“这边设备跟那边比起来确实还是落伍,如果置办新的,那些大家伙也需要提前给厂家数据单独制定,这些都会浪费时间。”
  边悦想说什么,但又说不了什么。
  明知道是让温幸受罪。
  但又不得不为之。
  边悦坐在走廊角落,两手抱着头,肩膀抖起来,像是隐忍的哭泣频率。
  等她回病房,温幸已经睡着了。
  她趴在床边静静地看着。
  “边悦,你不累吗?”温幸悠地睁眼,疼痛使她呼吸困难:“你看你的黑眼圈,跟下眼线花了一样。”
  边悦侧头笑了,眼中酸涩。
  这次,边悦忍不住,眨眼瞬间,悬在眼眶里的热泪就砸在了温幸手背上。
  她两手抹眼睛:“对不起。”
  却怎么也擦不尽。
  温幸问她:“对不起什么呢?”
  “就是觉得——”
  话说一半,边悦就心酸抿唇,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委屈的泪,紧绷的理性情绪彻底崩了,委屈情绪在此刻铺天盖地而来,内心觉得很对不起温幸。
  温幸揉揉她脑袋:“好了。”
  “我们得换地方接受新的治疗疗程,要飞过去。”边悦哽咽:“我知道这样会让你很不舒服,但是我也没有任何办法帮你去处理这件事,就只能让你委屈妥协。”
  边悦太无助,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这个年代医疗条件就是这。
  “我知道你一直都在委屈自己。”
  这一年,边悦看的很清楚。
  有时候,她觉得如果把她换到温幸这种处境,她可能都坚持不到这一步,胸口一条长长的疤可以忍,头发掉了可以忍,吐也勉强可以忍,坐轮椅可以忍,控制呼吸频率去缓解神经痛也可以忍,可是想吃个橘子,都要跟人讨价还价,就看的人很难受。
  一朵已经开到极艳的花。
  开始一点点走向凋零。
  她的凋零来的太早。
  她的太阳还没下山。
  她这么漂亮的花应该一直盛开。
  温幸眼里多出丝丝动容,她安慰边悦:“还好了,从我愿意尝试时,我就已经想到过我后面的这些不堪。”
  边悦握着她的手沉默不语。
  “边悦,在飞去那边前,我想去趟玉平山祈福,然后再去趟荷兰,我想欣赏梵高杰作,想坐着游船欣赏山形建筑,时间够的话,还想去趟羊角村,看看所谓的童话村落是什么样,那里认识我的人肯定很少,我想摘掉帽子口罩,像个正常人一样走在阳光下。”
  这是温幸最后的诉求。
  就像临近紧急备考前的最后一场娱乐,在边悦犹豫不决,不知道要如何抉择时,毕竟风险太大,但苏蔓很快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
  边悦得知后与苏蔓争吵。
  边悦:“她身体受不住,你为什么要答应她啊?!”
  “你不想做坏人,你不敢承担最后的风险,我来还不行吗?”苏蔓呼吸沉重:“我们都知道,去了那个地方,大概率就一直躺那了,她哪里还出的来?”
  边悦崩溃:“你不准乱说话!”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苏蔓一把推开边悦:“我不后悔吗?我看着她现在这个样子,我都要后悔死了,我不管,阿幸从不提要求,她现在想出去看看,我身为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