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夏洛克挑起眉,没问华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和他的老师熟稔到了那个互相喊名字的地步,怀着隐秘的心思径直走向会客室。
  黑发的女人在沙发上阖了眼,眼底隐约可见的青黑昭示了她近日来的少眠,他疑惑着政府文件为什么临近圣诞还会如此之多,同时又埋怨兄长不懂得绅士风度主动分担一些。入了冬的伦敦就算在点燃壁炉的室内也算不得暖和,夏洛克在陷入熟睡的女人身前立了片刻,最终脱下能够抵御雾都夜风的大衣披到她身上。在俯下身的那一刻,观察力相当敏锐的咨询侦探在赫尔薇尔的右手上瞥见一抹从未见过的蓝光。
  他不像他的老师那样会对戒面上显眼的「h」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戒指的来历很好猜,知道赫尔薇尔生日在六月的只有卡文迪许家和福尔摩斯家的兄弟俩。而从事矿产的哈廷顿侯爵不会给侄女送来品相只是中上的首饰,在对方看来那无异于自打脸面。除去所有不可能,唯一剩下的只有兄长麦考夫?福尔摩斯。
  就像夏洛克能够在几个呼吸之间猜到来历,同样也能够于片刻的分秒里懂得麦考夫的用意——比起用「修女心性」来帮助赫尔薇尔打发异性的搭讪,更多的是隐晦且暧昧的好感。至于戒面上刻着的「h」,恐怕代表的也是宣告将其占有的「福尔摩斯(holmes)」,而非佩戴者的名字「赫尔薇尔(hervor)」。
  他过去二十四年的人生中没有哪一天比今天更不愿再看见蓝色。
  遗憾的是待咨询侦探回到房间,偶然瞥向用以整理仪容的镜子时,其中倒映出了与那枚月长石戒指相差无几的颜色——纯净的,澄澈的蓝,辽阔得像无边苍天,又像万里碧海。
  最具专业性的词汇都无法准确地描述他现在的内心。或者说,他其实知道自己在嫉妒,也明白嫉妒诞生的原由。但是无往不利的演绎推理没有办法告诉他夏洛克?福尔摩斯会对赫尔薇尔?洛克哈特产生爱慕之情的原因。过于陌生的情感使他呆呆地站在镜前。直到华生敲响房门,告诉他麦考夫来贝克街拜访。
  夏洛克走下楼,恰好看见刚刚被叫醒的赫尔薇尔半眯着眼,披着他的大衣靠在麦考夫的右肩。她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拉住大衣的衣襟防止滑落,在察觉到弟子的靠近之后就让身体离开了旁边的人,来到他面前,把大衣还给对方,然后告诉他,之后几天她都不在伦敦。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电报联系她在杜伦的朋友。
  女人没和学生解释戒指的事情。就像夏洛克先前对艾琳说过的那样,他们之间有些话不言自明。
  “我以为你会在第欧根尼待到七点四十分。”她转头看向麦考夫,“你以往都是这个时间才回家。”
  “通常来讲确实如此,就像我以为你今天不至于提前两小时四十分钟离开,甚至还在贝克街221b睡着。”
  “因为要和夏洛克说一声我未来两三天都不在伦敦的事情。要知道最近代表大英政府和他对接的人一直是我。如果有一天夏洛克在贝克街221b的门口突然看见你的身影,比起交流进度更可能往你的脸上来一拳,麦考夫。”
  之后兄弟二人对这方面到底是如何处理的已经不再是赫尔薇尔操心的事情。几个小时的火车晃得人差点骨头散架,再一次回到地面的踏实感令她长松了一口气,掂了掂一同被带来的书籍与文献,拦下马车之后对车夫报出威廉留给她的地址,随后又是一路的摇摇晃晃。
  抵达莫里亚蒂家时正值午后,天空是蟹壳青色,树木光秃的枝条蜿蜒其上。
  “我是赫尔薇尔?洛克哈特,先前同威廉提过近日会来拜访。”她朝弗雷德说明来意。
  “威廉大人的确说过会有一位来自伦敦的客人。”年纪不大的少年接过行李和书籍,领着赫尔薇尔来到宅邸前,“请先休息片刻,我去为您泡壶茶。”
  等待期间,一只被喂得羽毛丰满且体态浑圆的大鹅迈着步子朝这里走来,紧跟其后的是一位灰发绿眼睛的女孩。在家中看到陌生人的出现使罗斯琳?克利夫兰抱着鹅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用很轻的声音问道:您是来找莫里亚蒂教授的吗,女士?
  不,我不是来找那家伙的。
  少女震惊于话语里对父亲口中好得不得了与完美的莫里亚蒂教授几乎不存在的尊敬。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小姑娘,你和戴塔里恩家「冬之子」之一的萨曼莎是什么关系?”
  罗斯琳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舅舅兰道尔?戴塔里恩竟然已经疯魔到把手伸向了杜伦。但仔细一想,如果真的要做什么,对方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客气,更何况她显得与教授很熟悉。
  犹疑片刻,灰发绿眼的少女回答,萨曼莎?戴塔里恩?克利夫兰是我妈妈。
  少女在年幼的时候曾被父亲温斯顿抱上膝头,视线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地图上的一隅。“这里是德文郡。”她听温斯顿说,“你妈妈有一个至交好友以前住在这里。”
  “那后来呢?”
  “后来亚尔薇嫁去了约克郡,然后永远沉睡在约克北边的旷野里。”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站起身,提起茶几边上的一摞书籍与文献来到少女面前:你之前问我是不是来找威廉,很遗憾,如果不是有必要我不太想和那家伙遇见。至于我从伦敦来到杜伦的目的——
  “我是为你而来的,罗斯琳?克利夫兰。”
  罗斯琳抱着鹅愣在原地。
  爸爸在骗人。
  她想。
  就算威尔士小仙女是假的,可仙女教母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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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幕间】
  ◎麦赫摸鱼◎
  回到蓓尔美尔街的住所已经是深夜,麦考夫习以为常地推开门,刚准备将帽子和大衣挂上衣帽钩,将听见客厅里传来另一个人平缓的呼吸声。
  他牵起嘴角笑了笑,走到客厅,发现沙发上窝着一团人影。赫尔薇尔披散着那头卷曲的黑发,与阖上的眼睑一同把对方清醒时的锋锐驱散得一干二净,透过窗户照进房间的月色为她笼上一层轻纱似的光晕,也不曾落下她依然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迷人炫目而又令人心神宁静的蓝色和赫尔薇尔的身影一并落入麦考夫?福尔摩斯的眼睛里。
  俯下身,手指伸入赫尔薇尔的长发,却被缠绵缱绻地绕住,像是在恋恋不舍地挽留他随时可能收回的手。麦考夫静静地数着女人的心跳,一下又一下。直到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韵律与她慢慢重合。
  他向着无人应答的空气道了一句「失礼」,随后稳稳地抱起陷入熟睡的赫尔薇尔,走向客房。
  平日里镇定自若的mi6的最高长官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觉得从客厅到客卧的距离竟然是如此遥远。尤其当他的手掌紧贴着女人微微泛凉的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和双腿。本应是令人重拾理智的冷意却让麦考夫的脑中鲜少地不曾同时思考任何一件事情,他徘徊在记忆构筑的宫殿中一扇朴素的门前,上面只有一个名字:hervor?lockheart。
  老实说他现在不太喜欢打开这个充斥着干扰因素的房间。但又被眼前一晃而过的铁灰色操纵着身体,推开了那扇昭示他的理智或许分文不值的门。
  与此同时,麦考夫站定在客卧的床边,眼前是一片过往记忆与现实的交织。他看见穿着礼服长裙出席宴会的赫尔薇尔,手里提着从黑伞里抽出的长剑,血珠顺着剑锋滑落在地;他又看见了刚碰到对方睡裙衣摆之下大腿就猛地回缩的自己的手,还有她轻轻抚过自己胸口的指尖;出于任务需要而做出接吻假象的错位令他能够清楚地看见她神情清明的眼底。然后将险些翻涌上来的情绪及时隐匿。
  麦考夫?福尔摩斯不得不承认,他的全部身心都已经在无所察觉的时候被躺在床上的人夺走,好像她只要站在自己身旁,就恰巧能够触摸得到他的心头。
  他用目光描摹着她的嘴唇,勾画其不同于其他智者那般刻薄的丰润。倘若此时赫尔薇尔能够醒来,对上麦考夫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不知何时酝酿起风暴,足以将眼前的自己整个淹没。
  麦考夫俯下身,在她平日里吐出字句的双唇上留下伦敦深夜亲吻过他的夜风和月光,那是短暂的触碰,克制而又隐忍。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再次站起,望着赫尔薇尔——政客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第8章 g弦上的咏叹调
  ◎bach◎
  照理来说,以罗斯琳?克利夫兰的警惕性。无论来者表现出怎样一副无害的模样都不足以令她颔首接受对方的邀请。更何况是初次见面的莫里亚蒂家的客人邀请她离开杜伦前往伦敦过圣诞节。
  年轻的姑娘从脑海中翻找出对「赫尔薇尔?洛克哈特」这个名字的记忆,想起尚在切尔纳滕姆女校读书时的那个暑假,她坐在父亲温斯顿?克利夫兰位于牛津伍德斯托克的家中翻看堆在一处的旧报纸。那一年的五月是剑桥大学的六百六十九年校庆,校方为了庆祝这个日子特地邀请了历届优秀毕业生前来为后辈们做演讲,其中就包括了洛克哈特?赫尔曼——罗斯琳仔细地读着这个学生光鲜亮丽的履历——就读于剑桥大学冈维尔与凯斯学院历史系,在除去主修的专业课程之外勾选了以她的日程安排能够选择的绝大多数选修课,且跨度极大。或许上一秒钟他还在古典文学的海洋里浮沉,下一秒就要去站到高塔之上用天文望远镜窥探繁星之间的运行。更加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洛克哈特?赫尔曼近乎所有的课程都是以满分通过,在这等成绩之下,「剑桥大学近十年来最优秀的毕业生」这一头衔必然落于其上。哪怕是唯一美中不足仅仅是低空飞过的高等数学成绩也不足以遮掩其本身的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