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可他依旧告诉自己,这是林鸢给自己买的。是她特别记住,要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于是一圈一圈,执拗地将它绕上自己的脖子。
  直到最后,忍无可忍,侧了侧下颚。
  什么廉价的羊毛,刺得他脖子上的皮肤,又疼又痒。
  -
  林鸢没想到,年前放假,还能有最后一场应酬,需要她三工出席。
  a大的张副校长,不知道是听说了江随入股了齐柏,还是真的想替李彤云这个学生谢谢她林鸢,叫上了江随谢松柏李彤云和她,还有她不认识的几位男性,请了顿饭。
  还是上次的酒店,林鸢到了,才知道江随也在。
  他穿得随意,套了件类似哑光防风衣的黑色外套,拉链拉到最顶端。
  脖子上空空荡荡。
  林鸢瞄了一眼,没再去看。
  主客颠倒,她和李彤云,却仿佛还是镶边。
  “二公子,好久不见。郑老师她最近身体如何?”
  “嗯,挺好的。”
  “郑老师当初在我们a大教过半年学,时至今日,还喜欢年轻人叫她老人家郑老师。”
  “但她不爱别人叫她老人家。”
  “哈哈哈哈郑老师年轻的时候……”
  ……
  林鸢都佩服张副校长,哪里找到那么多话题,和明显兴致缺缺的江随聊的。
  文绉绉地把江随捧在上位,官腔还能打得这么地道。
  倒是张副校长口中的“郑老师”,让她想起那位面相平和又慈祥的长者——江随的奶奶。
  高中时,来给江随开过家长会。
  他们那位见了江随就头疼的老校长,却对江随奶奶格外敬重。
  陪着她在教学楼小花园里聊了很久。
  林鸢不是故意跑去看的,只是怕郑敏找不到路,在一楼的回字
  走廊里等着领她进教室时,看见了她。
  她起初只是有些好奇,望了一眼,等校长提到江随,她才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那个是江随的同桌,林鸢。小姑娘很……”
  林鸢没太听清,离得远,却明白了校长是在介绍她。
  于是她看见那个奶奶,冲她弯起笑,点了点头。
  她那时也不知道怎么了,竟莫名一紧张,给人奶奶弯腰鞠了一躬。
  等直起身,听见她爽朗的笑声,脸烫得恨不得咬自己舌头。
  正好看见郑敏来,她迎上去接人,等要离开回廊时,又忍不住转头去看了眼。
  她冲自己笑着招手道别,笑意包容,像在看一个晚辈。
  林鸢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也笑着冲她挥了挥手。
  后来,郑敏回家说,江随的奶奶很有威严,很像那种经常出现在新闻里的人。问她知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
  这让那时的林鸢有些茫然。她摇摇头,说不知道。
  她茫然,她和妈妈遇见的,是同一个人吗?
  至于做什么的,那样的长辈,肯定退休了呀。
  …………
  林鸢迷蒙间回神,因为张副校长,热络地让李彤云给她敬酒,让她谢谢自己,上回面对孙经理的路见不平。
  林鸢挂着客气的笑弧,喝了半杯果汁。
  坐下时才发现,江随是不是终于知道热了,将拉到顶端的外套脱了,露出里面薄薄的开司米毛衣。
  宽宽松松黑色的低圆领,正好露出那截,红痕点点的白皙脖颈。
  “二公子还真是……”桌上有个年轻的男人笑开,似乎想活跃一下气氛。
  那句“精力旺盛”,却消失在了江随凉凉淡淡的眼神里,改成了,“真是……活泼开朗哈,哈哈哈……”
  张副校长瞥了眼不争气的侄子,对方悻悻闭嘴。
  林鸢却长舒了一口气,竟也不再觉得多难受。
  只是有些惘然,和本应如此的感觉。
  有个男人,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闹肚子,在卫生间里待了很久。
  江随有些烦躁地侧了侧下颌,扯了下领口,起身离席。
  没半分钟,李彤云也说要去洗手间,跟了出去。
  林鸢平淡地看了眼,继续喝碗里的甜羹。
  李彤云看见江随,能没出状况地忍到现在,她已经要刮目相看。
  -
  江随去洗手间,拿凉水洗手,冰了会儿脖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牙碾得侧颊肌肉都绷紧。
  她就不问问他,今天为什么没戴那条围巾?
  她就不问问他,他脖子为什么成了这样。
  她是不是也以为,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痕迹?
  她就那么平静地误会了,毫不在意?
  ……
  江随越想越烦躁,越想越不爽,气愤地擦干手,只想现在就回包间,把她拎出来问问。
  “江随。”
  却在出了男士洗手间门,被早就等在那里的人叫住。
  江随扫了她一眼,脚下未停。
  李彤云愣住。
  空荡荡的贵宾厅走廊里,脚步声都像有回响。
  李彤云知道自己跟不上他,干脆突然问他:“江随,你有做过后悔的事吗?”
  果然,江随脚步一滞。
  李彤云快步跟上去,站到他面前。
  “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李彤云抬头问他。
  江随皱了皱眉。
  李彤云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她就知道,他那点耐心,从来不会给别人。
  “我叫李丹云,我们……我们不是同班同学吗?你不记得了?”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试试。
  江随看了她一眼,淡道:“嗯,李丹云。有事吗?”
  李彤云苦笑:“江随,我不叫李丹云。”
  胸腔起伏,江随因为那句话而停下的耐心,彻底告罄,侧身绕过她,继续往前。
  空无一人的走廊,李彤云站在原地。
  她其实一直很好奇,那天的江随,明明看见了林鸢将那本日记,塞进他的校服口袋里。
  他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也没有提,悄无声息,转身下了楼。
  随后,他就有了韩知希那位初恋女友。
  之后的很久,李彤云都有想过,那天下楼,如果江随遇到的是她,那是不是,她就会是江随的“初恋”。
  其实她一直不明白,江随对林鸢,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
  林鸢大概不知道,高三最后半年,已经保送北理的江随,明明可以不来上课,却依旧天天陪着她听讲,陪着她写作业,陪着她梳理那些厚重到叫人喘不过气的笔记。
  她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羡慕她。
  一个人考试,两个人学。
  真的情侣,也找不到这样的男朋友吧。
  更遑论,他记得她所有喜好、习惯、忌讳、口味,甚至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别扭。
  可如果是喜欢,那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
  她甚至有时候,会阴暗、恶毒,并夹杂着一种扭曲的爽快感,去想:
  如果,如果她以后,等林鸢和人结婚、生子,过上幸福的生活,而江随仍是随波将流地换着女朋友,她再将那本日记交给江随去看。
  那他会后悔吗?
  他会像她一样,在发现再也遇不见林鸢那样,全然一心一意,只是单纯地,想和她成为朋友的人时,在明白再也得不到那样一份纯粹的感情时,愧疚、懊悔、煎熬、遗憾吗?
  会无比后悔当初,没有回以同样的真心吗?
  她真想看看那样,她从没见过的江随啊。
  第26章“我想离你近点儿。”……
  江随回了包厢, 看见林鸢位置上,空空荡荡。
  脚步微滞,神色不变地回到座位, 看了眼手机, 没有任何消息。
  包间洗手间的门虚掩着, 她挂在身后椅背上的小包也不见了。
  江随却依旧不死心, 想问问她是不是也去了外面的洗手间。
  唇动了动, 就听见谢松柏说:“江师弟, 小林她妈妈给她打了个电话,好像是她……她哥那边爷爷奶奶来北城, 她哥和曾教授这会儿都不在家, 她陪她妈一道去接人了。”
  其实谢松柏也挺纳闷,两位老人可能年纪大了, 对北城交通不熟悉, 想有人去接也正常。但曾湛英俩父子不知道他们要来么?忙着年关应酬, 抽不出时间去接趟老人?
  而林鸢母亲,他也见过, 先前来给林鸢送东西,他经过前台听到了,说带她一道上去。
  结果她连说不用, 说不好耽误他们的工作, 让林鸢空了下来拿就行。怎么劝都没用。
  据他所知,林鸢连加班、聚餐、和杜莱一道出去吃饭, 都会提前和家里说一声, 免得多给她备了饭菜她又不回家浪费。
  所以今天这餐饭,她家人该是知道的。
  他说句难听的,这样性格的母亲, 就是怕给所有人添麻烦。
  单不怕给女儿添麻烦。
  谢松柏说了一大堆,解释得极详细,江随却只听出了一个意思:她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