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李想后来又说了什么,江随没太听清。尾气轰鸣作响。
  他站在跑道上,看着那火红色的一团,一点一点挪远。
  他不知道为什么,林鸢坐上别人车的那一刻,牙齿会不由自主地,在口腔里缓缓碾压、挤紧,绷得太阳穴青筋都疼。
  某种陌生的情绪在身体里搅滚,像酸性的液体烫在他皮肤上,滋滋作响。
  心底里某个声音仿佛在提醒他,有什么东西,正要开始变得不一样。
  可又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只要她不喜欢,就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江随一恍神,觉得自己突然明白了。他会莫名其妙有这样奇怪的情绪,只是因为气愤。
  非常气愤。
  毕竟,他跟司机似的伺候着的人,竟去给别人开车。
  第23章“还在追。”
  林鸢将车开到大马路上, 就开始有些紧张,忍不住对顾淮说:“你路上别和我说话,别, 影响我的判断。”
  这车她还赔不起。
  顾淮抿了下唇, 忍下笑意, 一本正经的语气:“没问题, 放心吧。”
  一辆小轿车很快打着转向灯, 耀武扬威从她身边呼啸而过。
  “……”林鸢即刻识时务道, “真有要当心的路况,你还是要和我说一下的。”
  顾淮舔唇, 喉间笑意难掩, 很清晰地“嗯”了声:“好。”
  小区里,顾淮将她送到楼下。
  反正讲究些的相亲对象, 也是送过她的, 她也没矫情地拒绝。
  到了楼梯口, 林鸢冲他笑笑:“谢谢,到了, 你回去吧。”
  “好。”顾淮唇边勾着淡笑,薄薄的眼皮微耷着,俩手抄在外套兜里看着她, “那你上楼。”
  林鸢不知道他的意思, 是不是要看着她上楼,没有问, 点点头“嗯”了声, 道了声再见,转过身。
  “林鸢。”
  身后,他又像那天, 给她蛋糕时一样,认真叫住她。
  林鸢顿了片刻,站定,转回身:“嗯?”
  夜色里,不算明亮的路灯下,他认真看着她,问她:“我还能,自己再约你吗?”
  林鸢微诧。
  或许是先前相亲的经历,让她对有些男性的行为,有了温水煮青蛙般的错误认知。
  有些男孩子被介绍给她,初认识,仿佛就已经认定了,这是中间人派发给他的“对象”,那联系、约会,甚至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自然是理所当然。
  没人来问过她的想法,也没人来问过,她愿不愿意。
  或许是这份独给予她的认真,让她在某一瞬间,有细微不可查的触动。
  于是她看着他,弯唇,点点头,低道:“嗯,可以。”
  顾淮闻言,顿了半秒,随即微低头,笑意在口腔里滚了滚,才忍不住唇角弯翘。
  随即不再犹豫,走上前,拿出手机,将一早打开准备好的二。维。码界面递到她手边,眉眼带笑看着她,漆黑眸色熠熠,低声说:“那加个联系方式吧,林小姐。”
  -
  江随在两人走后没多久,也离开了车场。
  不知道是这几天没休息好,还是许久没来这里,忘了路况。
  这个路口信号灯架得高,江随有片刻的恍神,直直地朝前开去。
  直到扫眼看见红灯,猛地一个急刹。
  空旷的夜,车胎在路面划出尖利刺耳的刮擦,嘭一声重响。
  安全带猛然将人收紧,座椅护颈都弹出来,江随还是跟着惯性往前冲了瞬。
  后车追尾了。
  巨大震动后的安静,后车驾驶座门打开,一位女士惊慌失措,下车查看。
  虽然是前车急刹,但依旧是她全责。前车后备箱盖都变形了,不知道她的100万三责险够不够赔的。
  等到了越野车边,看见薄灰色的车窗里,驾驶座的男人靠着椅背,一动不动,更是吓得腿软。
  敲敲车窗,声音都抖:“先生,先生?您没事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以为撞坏了人,抖着手拨手机,不知道先报警,先叫救护车,还是先叫保险公司时,那扇车窗终于落下一道缝隙。
  “先报警吧。”他说。
  女人一愣。
  低低淡淡过了磁似的一声,本就抓人,缝隙里那双眉眼,更是叫人心神不宁。
  更遑论开着这样的车。
  一时怔愣,都忘了再去摁电话。
  那道车缝却很快回升,彻底将她隔绝。女人回神,脸红耳赤,低头去打电话。
  车子仍在原地怠速,还能开,江随原本是想直接走的。
  可没来由地,就想起大一军训时,他第一次开车带林鸢去秦湛那儿的事。
  也是这样空旷的夜路。
  上车前,林鸢极自然地走到驾驶座后,替自己打开车门,欲坐进去。
  他起初也以为,是顾淮说的那样,于是没腔没调地和她说:“新车,没载过人。”
  可林鸢仍坚持要坐后面。
  直到他佯装不爽,戏谑她:“把我当司机呢?”
  林鸢抿抿嘴,一脸无语的模样,僵持半晌,最终坐上了副驾,一脸紧绷地扣好安全带,命令他好好开车,不要和她说话。
  江随好笑,懒声应下,车开进夜色里。
  那次,却是他们追了前车的尾。
  路口信号灯放绿,前面一辆高顶厢式车,没有丝毫减速地朝前行驶,江随跟着它,正常往前。
  却在靠近路口时,看见前车突然毫无预兆地一个急转,猛然冲进了旁边的车道。
  江随这才发现,更前面,还有一辆长货车停在起步线。
  这样的距离只踩刹车,势必是来不及的。
  人的生理本能,让江随边踩刹车,边机械地想往左打方向来避开前车。却在一刹那瞬即清醒,在一切可能的前提下猛打方向,将车往右侧转去。
  却不曾料到,有一股不输给他的力道,逆着他的方向,朝他而来。
  最终,还是他将方向打偏,车子驾驶舱剐到前方停在红绿灯前的长货车上。
  沉闷的撞击,速度停滞,江随压着剧烈的心跳,迅速反应,先将车开到路边更安全的地方。
  车身停稳。
  生气、害怕、惶惑、震动,难以名状的各种情绪铺天而来,将他紧紧裹挟。
  他不明白,什么样的感情,才能让她违背求生的本能。
  这样不管不顾。
  他害怕到失了克制,抓着方向盘的手指都在颤抖,气得想问她一句:林鸢你是不是疯了?
  你能不能,先顾着自己。
  但他侧头,一低眼,看到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惊惶失措,和后悔自责。
  心脏像藏在硬壳里的软体动物,一刹那被她眼底水光灼烫得骤然缩紧。
  她红眼看着他,像是想开个玩笑,让气氛没那么压抑,竟努力扯了扯唇角,声线发颤对他说:
  “我就说,我不坐副驾的。”
  某一刻,有那么一瞬间,他有过什么也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克制,就那样放任自己的念头。
  却最终,不知道是冰凉的冷气从风口灌出,将他吹醒。
  还是刚刚的撞击碰到了他,让他额角隐隐作痛。
  他解开安全带,探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抱住她,很轻地拍拍她。
  “没事了。”他让自己的声音不要发抖,尽量平静,“没事了阿鸢,别怕。以后,不坐这儿了。”
  他明白,她会这样,或许和她腿上那道疤,和她鲜少提及的父亲有关。
  他不该自作多情,不该自以为是。
  可又想问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待他。
  只是怯懦如他,终究是什么都没问出口。
  …………
  那天后来,他想直接将车开走,带她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她却说,先报警,让交警来定责。
  他没再忤她意,乖乖照做。
  好笑的是,那辆长货车停在路口,是因为司机疲劳驾驶,等红灯时睡了过去。
  他不知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但他记得,她说过的话。
  交警很快来了现场,定了后车全责。
  没想到表面看上去撞击并不严重,后车车头却嵌得巧合,让他车冷却液流了一地。
  交警让他们叫道路救援,把车拖走别开了。
  江随谢过,照做,没再上车。
  只是车要被拖走前,江随开车门,拿了中控台上的烟盒。
  夜色里,一切又重回安静。
  他应该叫人来接他的,却无端想站在这里,叫夜风再将他吹吹清醒。
  路边,男人敲了支细烟,点燃,低头抿了口。
  猩红火光明灭。
  “帅哥,你要去哪儿?我叫了车,要不要送你一程。”
  突兀的女声响起,江随面无表情地抬起眼。
  男人眼神薄得像过了凉血的锋刃,女人莫名颤了颤,没敢再开口。
  再秀色可餐的男人,也要有命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