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回去的时候, 餐吧里已经没什么人, 零星两个客人在喝酒,那个圆圆脸女孩在吧台后面。林鸢点头笑笑打了个招呼, 对方提醒她明早别忘了去前台领蛋糕。
  到客房门口,忽地看见门把手上,多了只巴掌大的牛皮纸袋子。袋口探出一枝冬樱。
  似乎是这里应季的花, 粉白色的, 成团时很漂亮。这枝却还是骨朵。
  隔着道门,楼下湖水淡涌。
  林鸢笑了笑, 将它拿了进去。窗台上有个正合适的玻璃小花瓶, 她中午进来就看到了。
  第二天上午,林鸢真去前台领蛋糕了。
  又是顾淮在,林鸢也不知道他们怎么调班的。
  拿过装在透明蛋糕盒子里, 造型简约的草莓奶油蛋糕,林鸢道了谢准备上楼,坐在小阳台上边欣赏风景边吃。
  “林鸢。”
  刚微侧身,顾淮突然喊她。很认真的两个字。嗓音低低淡淡的,却又有清爽的少年感。
  林鸢一顿,某一刹那,莫名有种心脏某处,被人小心翼翼,轻轻碰触了下的感觉。
  拎着蛋糕的指节,碰上蛋糕盒子,冰凉凉的,是刚从冰箱里拿出来未散的冷气。那感觉便也转瞬即逝。
  “嗯?”她微扬眉目,轻淡笑了下,有些疑惑他为什么突然叫自己。
  “那天帮你登记,看见的名字。”他看着她,像是解释道。
  林鸢无声张了下嘴,想说他当天不就确认过了吗?可又觉得,没有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的必要。于是只点点头,表示“原来如此”。
  她做这个动作时,秀挺鼻梁上的眼镜,也跟着往下滑了滑。
  漆黑瞳仁,清澈又茫然。
  身上的吊带裙,是她昨晚带回来的,连夜过水,挂在阳台上吹了一整晚。
  黄白渐变的颜色,毫无规则,独一无二。
  像梨花掉进了迎春里。
  顾淮舔了舔唇,低垂了瞬眼,蓦地说:“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话音低薄,又有点儿若有似无的笑意。
  林鸢愣了下。
  这算是……传说中,旅途上的艳。遇?
  明天就要回去了,林鸢懒得再换地方住,也不想得罪人,笑了笑,反问:“登记的时候留了,你不是知道吗?”
  -
  林鸢是在吃完那只四寸小蛋糕后,接到江随电话的。
  她都忘了,自己没回他信息。
  “你去哪儿了?”电话里,江随问她。
  问完,或许是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隔着电流,有调整呼吸般的压低的气息,解释道,“我看你一天一夜没回我。”
  林鸢顿了半秒,话音平常道:“出来玩了。”
  “哪里?”
  “滇省。”
  江随没问她为什么会去那里,反倒笑了笑,说:“怎么没见你发朋友圈?”
  “大海和湖泊,我妈还是分得清的。”
  林鸢下意识怼完他,就有点儿后悔。
  有些行为似乎成了习惯。林鸢压着声儿长长呼吸了下,告诉自己没事,这很正常,不过是刹车后的惯性罢了。反正已经停了下来就好。
  两边都有不明所以的沉默,还是江随先开了口。
  “那等你回来……”话音微顿,“帮你约一下?”
  林鸢没给自己思考的余地,轻笑了声:“好的呀。”
  事实上她很想说,江随,其实你不用对我的感情生活,这么上心的。做朋友,没必要做到这一步。
  但她不知道是累了疲了烦了,还是仿佛突然就明白了。
  你还有心劲儿解释吵闹沟通的时候,才是真的还在乎。就像民政局门口办离婚的夫妻,不吵不闹满脸平和,那就是确定了,今天一定得离掉。还有力气吵的,那多半还分不开。
  “怕你没时间,而且也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先问问你。”江随仿佛解释起他打这通电话的原因。
  “不会,”林鸢说,“你约好了告诉我就行。”
  对面仿佛信号不良,没来由地默了片刻,喉间低“嗯”了声。“那,”又微顿,“我能联系得上你吧?”
  “能啊,”林鸢笑起来,“我又不关机。”
  江随听着对面先挂断了电话,面色平淡地站在客厅落地窗前,仍捏着手机,没有动作。
  她这样的态度,没有拉黑他,也答应了不会失联,甚至没有再像从前一样,和他对峙、和他争吵。
  他明明应该安心的,可为什么,会觉得茫然,又会生出难以名状的不安。
  余光里,灰白色的镜筒就在他身边。他突然很想低头去看看,看看镜头里那颗,就算会暂时离开,也永远会在既定轨道上的天体。
  可白天没有星星。
  林鸢轻握着挂掉电话的手机,木愣愣地看着窗外。
  她靠坐在床边木地板上,这个角度望出去,是看不到那片蓝灰色的湖的。倒是可以看见透蓝的天,丝絮似的白云。
  明明不难过了,可为什么盯久了,还是会觉得眼酸呢?
  林鸢将脸埋进膝盖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笑了下。
  只是片刻后,肩线轻耸。
  似笑似哭的气息声里,
  “阿鸢,爸爸妈妈带你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爱你的呀。”她慢吞吞地,这样对自己说。
  客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本来就没关紧,还是被风吹开了一条隙缝。
  某颗心脏,透过这条缝隙,在这样一句充满爱意的表达里,却没来由地抽跳了瞬。扯起绵细粘连的异样。
  许久,那道缝隙被人从外拉住,小心翼翼,轻轻阖上,悄无声息。
  -
  林鸢第二天飞回北城,夜里到家,郑敏还在等她。
  帮她解背包让她换鞋,笑着问她好不好玩,怎么没发朋友圈。
  林鸢说没想到自己晕船,海上风浪好大,吹得她都没心情拍照。
  郑敏说怪不得,怪不得看着她都瘦了,一定没好好吃饭。
  林鸢笑起来,说正好减肥,让她快去睡。
  郑敏却笑说不困,几次张嘴,欲言又止。
  林鸢看得懂她这样的表情,于是干脆主动说:“对了妈妈,我朋友帮我介绍了个年纪相仿的相亲对象,听说条件还不错,我打算去见见,您觉得怎么样?”
  “好好,”郑敏笑起来,肩线轻落,“年轻人多接触点同龄人,就算不能更进一步,多一点朋友也没什么坏处。”
  林鸢看见她,明显松了口气的身体语言,弯着唇点点头:“嗯。”
  小声让她快去休息,转过身,无声苦笑。
  有一刹那,都都想恶毒地问问她:妈妈,你是不是觉得,我自己找的对象,如果还出差错,就不是你们的责任了?
  可她不会问的。
  终归是不忍心,看到她认命又痛苦的表情。
  -
  第二天打卡上班,公司里同事仍在讨论着邮轮上的热闹,那天晚宴的奖项。
  杜莱来时一脸长假过后的萎靡,但一想到没多久又能春节放假,又活过来几分。
  只是听见陈工炫耀起他将100克金条送给他女朋友时,他女朋友兴奋的尖叫声,杜莱就也想尖叫。
  “小林子,你不知道,就差了一个号码啊,就一个。”杜莱有气无力又无比懊恼,“柏哥让我挑两个号码,我犹豫了一下的,最后还是没拿那个。我都想好了,咱俩两个人的呢,到时候真抽中了,咱俩就一人一半。没想到……”
  杜莱说不下去了,杜莱心痛得都要哭了。
  林鸢哭笑不得,好一顿安慰她。
  等闹腾散了,却轻长地吁了口气。
  她的运气,果然应该、也只能用在别的地方。
  还连带着杜莱的运气都差了些。
  下午,那位大股东又叫人送来了下午茶,还是那家贵到叫人咂舌的甜品店。
  熟悉的草莓甜香混着奶油袭来,林鸢却没吃。
  想起在滇省一个人吃掉的那只草莓蛋糕,林鸢突然觉得自己最近这一个口味吃多了,有点儿腻。
  -
  江随很快在年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替她约好了相亲。
  地点在近郊的一处赛车场。
  林鸢曾经在大学时,跟着江随去过两次,算是李想除钓鱼以外的副业,家里给他弄的。如果晚宴华服艺术展算夫人外交的话,那这里应该就算他们圈子的二代外交场。
  江随本来说要来接她,林鸢拒绝了。
  她一想到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要和他在密闭的空间里相对无言,就焦虑到头皮发麻。
  所以必须要找个合理的借口。
  于是她问:“你和对方熟吗?”
  “一般。”江随说。
  “嗯,”林鸢解释道,“那你还是陪着对方等吧。我们之间,不用这样客套。”
  江随微顿了瞬,似乎对这样的理由很满意,终于散漫低笑,说了声“好”,又叫她到了告诉他,他去场馆门口接她。
  林鸢随口应了声,反正他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