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种男人,就是你明知谁都收不拢他的心,又偏偏想试试深浅,看看自己,能不能是那个特例。
  更别说这身材样貌,和她搭过戏的男星,就没两个能比的。
  谁说女人没有征服欲。
  这不比她演两部女主剧,伺候几个老男人来得有挑战?
  “江少。”甜腻腻地绕了声,娇得浑然天成。
  男人脸上的笑意仍挂着,却耷着眼没看她,唇角浅浮一声:“滚。”
  仍是笑着说的,低淡一个音节,却叫她浑身一僵。
  喉间发紧,女人心脏都要跳出来。进退两难,看见庞浩然皱着眉偏了偏头让她走,赶紧撑住自己的重量,腾空着从压根没坐下去的江随腿上下来。
  带她来的男人赶紧过来,站到一边,弯腰倒酒赔笑道:“二公子,您别生气,这姑娘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不懂规矩。”
  庞浩然嘴角都一抽。
  这都多身经百战的老油条了,还不懂规矩?要不是他从小跟着江随屁股后头,江随被陆靖哥收拾的时候,他也没少跟着受惠,时刻谨记“有分寸”三字箴言,他都想说难听话。
  以为塞个女明星给江随,就能跟陆家搭上关系了?
  这年头的资本家到底有没有逼数,行事前就舍不得花几个钱先打听清楚情况?
  空气里没了脂粉味儿,江随倾身,拿过茶几上的酒杯晃了晃,没看来说话的男人,自顾自仰头,灌完了杯子里的酒,站起身。
  周围人也没觉任何异样,仿佛他本该如此。
  庞浩然见他要走,忙放下酒杯也跟着站:“不玩儿了?要不我叫她们……”
  “不用。”江随笑了笑,懒散无谓的语气,“困了。”
  -
  卧室外,客厅里,曾友安又在因为她屡战屡败的相亲战绩发飙。
  暴躁的,超雄般的男声,伴随着掼摔硬物的动静。沉默的、仿若消失的父亲,讨好的、极尽安抚的继母。
  房间里,林鸢还盯着屏幕暗掉的手机,像在发呆。
  房门再次被敲响。
  林鸢知道,她躲不掉的。
  深深呼吸了一口,林鸢闭上眼睛,狠狠按了下脸,起身去开门。
  又是和先前差不多的开场白,林鸢坐在床沿儿边。
  又有新货色了。
  这次的好像还不错。是曾湛英老同事的儿子。今年29,在一家银行做客户经理,年龄相当,学历匹配,知根知底。
  林鸢动了动有些发木的脖子,扬开个笑,问郑敏:“妈妈,我可以不去吗?”
  “鸢鸢,听话,女人这辈子,不就这么回事吗?”郑敏有些认命地说。
  林鸢最听不得她讲这些,可偏偏又有种不知从何处反驳,或是说如何向她解释都没用,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林鸢看向她,突然很想问:“妈妈,你爱爸爸吗?”
  郑敏一滞,随即扯开个勉强的笑:“什么爱不爱的,小孩子胡说什么呢。”
  “小孩子不结婚。”林鸢笑了笑,孩子赌气般。
  郑敏哭笑不得:“你这孩子。”
  林鸢默了下,动了动指节,深深地掐住掌心。麻木的痛意,让她清醒了些。决定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下。
  “妈妈,”她抱住郑敏胳膊,妄图像小时候撒娇一样,和母亲讨价还价,“我好好工作,我搬出去住,再多交些生活费给家里好不好?我工资还能涨的,我还有副业外快,说不定攒几年就够一套小房子首付了,我真的、真的不想现在就结婚。”
  郑敏微顿,下意识地撇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声线有些飘。
  她说:“鸢鸢,不要让妈妈难做。”
  林鸢蓦地怔住,鼻腔猛地一酸。
  像深海里溺水的人拼命挣扎呼救,却看见唯一行径的邮轮,吃着深水隆隆而过。
  她知道自己已经快没有力气了,也知道错过这艘邮轮,意味着什么。
  一恍神,她忘了挣扎的本能,迅速沉底。
  铺天盖地的窒息感袭来,林鸢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高三毕业那个暑假,她拿到北理通知书的那天。
  第一个分享喜悦的是妈妈,紧接着的,是江随。
  她将那封,明明确确和他同系的录取通知书拍下,传给他看。
  又鼓起勇气表示,为谢他半年有余的竭力辅导,要请他吃饭。
  她早早买好了隐形眼镜,在家对着镜子练习,戴到眼泪汪汪,终于克服本能,看见异物袭来不再眨眼。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也终于不用再躲在镜片后面。
  她看着镜子里那个摘掉眼镜,也能望见清澈眼神的自己。
  她想,她这次,终于有一点资格,说出那句话了吧?
  她等了一个下午消息,等到傍晚,快要错过晚饭。
  她终于等不及,给他拨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掐断。
  手机顶端挂上绿色横幅。
  【等我回来。】他回,
  【我去英国了。】
  韩知希念书的地方。
  再一次,他连告白的机会,都没有给予她。
  是她忘了,程灵素再聪明、勇敢、仁义,胡斐在她身边时,也只会藏着袁紫衣的玉凤想:
  如果这时在我身畔的,不是这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
  那个夏天的许多瞬间,林鸢都会反复问自己:努力学习、努力变好看、努力靠他更近,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真的有意义吗?
  就像小时候玩过的九连环,即使偶有交集,即使曾经靠得再近,他们也从未属于过同一个圈层。
  后来进了大学,毕业得到工作,林鸢又觉得,那些还是有意义的。否则她也去不了北理,也不能在毕业第一年,就有18万年薪的工作。
  可现在这个世上和她最亲近的,她最爱也最在乎的人,似乎又在提醒她:这些都没有意义。
  因为学历、工作、薪资、未来的发展……都没有找个人嫁掉,让全家人省心,来得重要。
  林鸢向来不是那种,会因为他人三言两语内耗的人,可她却做不到,面对自己在乎的人爱的人,面对他们的回避与否定,还能无动于衷。
  她在心里委屈地哭泣,愤怒地咆哮,大声地质问:你们真的爱我吗?!
  像我爱你们一样,爱我吗?
  但她闭了闭眼睛,像18岁那年的暑假一样,无声又平静。
  “妈妈不是叫你随便找个人就嫁,多接触接触,总会有合适的。”郑敏伸手过去,轻轻拍了拍她手背,有些试探的、讨好的语气,“你说呢?”
  林鸢看着自己的指背,被一双苍老于实际年龄的,女人的手覆盖。听见她说:“鸢鸢,女人总要找个依靠的,妈妈也是为你好。”
  喉间一哽。
  ——“鸢鸢,妈妈答应接受赔偿,也是为你好。”
  ——“鸢鸢,妈妈把你留在外婆家,也是为你好。”
  ——“鸢鸢,妈妈嫁给你曾叔叔,也是为你好。”
  …………
  她不需要依靠谁,但她晓得,妈妈也是为了她好。
  林鸢先前向来认为,就算江随不喜欢自己,她也不会用“随便找个人结婚吧,和谁结不是结”这样的胡话来困住自己。
  可
  现在……
  “嗯,我明白的妈妈。”她看向郑敏,牵起嘴角,反倒安抚地冲她笑了笑,异常平静道,“那您帮我安排吧。”
  或许她能像路遥一样幸运也未可知。
  况且,她好像也没有非要拒绝的理由。
  第13章“江随,我要订婚了。”……
  林鸢不知道, 是这天晚上庞浩然发来的东西过于香。艳,还是明晚又要去相亲,让她焦虑得睡不安稳。
  眠浅, 她就容易做梦。
  梦里, 她又回到了高中时的操场。
  人在不安时做梦, 仿佛总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就好比此刻, 她被梦境陡然扔在喧闹的人群里。
  她好像在这里站了很久, 周围人却仿佛并未看见她。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什么, 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 也没人理她。
  所有人的目光, 都集中在主。席台光鲜的少男少女身上。
  她微愣,顺着众人目光仰头, 看见了江随。
  随性又挺拔的少年, 耀眼得一如既往。
  而他身前站着的女孩子, 背对着她,穿了条洋红色的连身短裙, 长腿笔直白皙,毫无瑕疵。
  她下意识地,愣愣地隔着校服裤子, 深深抠住自己大腿上的伤疤。有些疼。
  那是谁?
  哦。她记得, 那是江随的女朋友。
  她想起来了,听班里的同学说, 那个女孩子, 要去国外读书了。
  她突然有点儿想上前,问问他们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可下一秒,人群掀起喧杂的热浪。
  漂亮的长发公主踮起脚尖, 勾住少年的肩,万目睽睽下,张扬地吻了上去。
  她猛地定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