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周津澈昨晚去买吹风机时,没忘买一点准备早餐的食材。
  此刻他用奶锅煮着细面,半开放厨房白雾缭绕,他利落地打了几个鸡蛋,接着是改花刀的西红柿。
  “可以。”他问:“等会儿直接送你回家吗?”
  舒意叠着双手,下巴靠上去,就这么看着他清正颀长的背影,闻言嗯了声:“好累,想回家睡到下午。晚上我们一起吃饭?”
  周津澈说好:“我记得冰箱里还有一些菜,晚上给你做糖醋小排好不好?”
  厨房白痴自然没什么意见。
  豆浆是小区早市现买的,秉持着任何东西放在餐盘里更美味的错觉,舒意问他有没有玻璃杯,周津澈打开消毒橱柜,用热水过一遍洗一遍后才拿给她。
  舒意揭开薄膜纸,两杯豆浆均匀地倒入杯中。
  周津澈关火,准备再做一份三明治,从冰箱里取出昨夜买的吐司,忽然想到什么,走两步出来。
  “房间的床头柜上,”他言简意赅:“有你的礼物。”
  舒意正把倒空的纸杯叠在一起,掷进垃圾桶后,她歪着头,似笑非笑。
  “周医生,你每次和我胡乱完,然后早上给我送礼物的行为,我真的很难不想歪。”
  周津澈去而复返,眉眼染着纵容和无奈:“不要乱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你每天早上睡醒都能收到礼物。”
  “太夸张了。”舒意抿着玻璃杯壁,牙齿轻轻地磕撞:“公主都没这待遇。”
  “但你有。”周津澈强调:“你在我这里永远有。”
  她放下杯子,趿着不合脚的拖鞋啪嗒啪嗒地跑到他身后,双手勾着他颈侧,踮起**换一个满是醇香豆浆的亲吻。
  “爱你。”
  周津澈一愣,眼前一阵香风来去匆匆。
  他抬起手,撑了下眉弓,傻站半晌,最后发现煎蛋完全糊掉。
  舒意拉开窗帘,南城的气温比宁城略高一些,她懒洋洋地晒了会儿,淡金色的晨光昏昏地弥过她青白眼皮,舒意
  姿势秀气地松着筋骨,直到浑身冒气一阵暖意,她踩着脚下斜长阴影回头,拔掉手机充电器的接口。
  好几条信息,既有齐乐晗的抱歉,也有蒋艋的询问,她一一回了,丢开手机,发现小巧精致的立式床头柜,放着一新一旧的两颗星星。
  礼物?
  她嘟哝了声,干脆半蹲着身,纤细手指挑起一角,先拆了旧的星星。
  明黄色的玻璃纸浸过水,洇出泛黄痕迹。
  好在字迹没有模糊。
  相比现在成熟干练游刃有余的字迹,十八岁的周津澈,字迹有种应试教育产物下的刻板。
  是那种,一笔一划控制得当的板正。
  【希望蔚舒意同学不要再被莫须有的谣言烦恼,希望她天天开心,不要再被教导主任为难或是到主席台做各种各样没有意义的检讨。】
  这是来自穿越漫长时光,在十年后抵达她手上的过期心意。
  舒意眨了眨眼,好半天,她抬起头,深深吸一口气。
  原来他的阿拉丁许愿神灯里,藏了这样一个,与周津澈本人无关的愿望。
  笨蛋。
  舒意眼眶酸胀,她揉揉鼻尖,继续拆第二颗星星。
  是新的笔迹,或许是他昨晚写下的。
  当时,他看着她的恬静温和的睡颜,心里在想什么呢?
  是,我终于拥有她了;还是,她终于说了喜欢我。
  舒意不知道。
  但当她慢慢地展平星星折纸,她忽然有了答案。
  上面只有三个字。
  【致,初恋】
  截至目前三分之一的人生,漫长无望的暗恋时光,阴差阳错被她看见的日记,以及原本不抱期待、却还是等到了的初恋。
  舒意坐在明亮温和的晨光中,忽然觉得心潮酸胀。
  她深深地弯下腰,忍住了眼尾滚烫的泪意。
  不知过了多久,等她收拾好所有情绪,若无其事地走出房间。
  心猿意马地用完早餐,舒意环视一圈:“这套房子地段蛮好的。”
  正在收拾厨余垃圾的周津澈闻言抬起眼,清冷目光隔着单薄的透明镜片:“这套房子在我名下。”
  舒意惑然地看着他。
  冬日里难得的晌晴天,柔软和煦的阳光亲吻她纯黑色的长发。
  舒意不喜欢将自己的长发捣鼓成一个调色盘,薄薄的一层光线在她发柔顺黑亮的发丝跳跃,忽然变了质感,像一缕暖融的棕色调。
  “所以?”
  “以后也是你的。”
  舒意随意拨了两下长发,青绿色琉璃的抓夹松松地挽起,她明媚地笑:“周医生,什么好的都要送给我?”
  “不够。”他言简意赅:“还不够。”
  周津澈把垃圾放到门口,并告知已经约了保洁上门。
  舒意挑眉:“可是你明明可以提下去,垃圾房就在停车场附近。”
  他偏了下头,眼皮半垂着,有一点宠溺的笑意:“可是,那样我就空不出手牵你了。”
  他随手关上走廊渲染气氛的水纹灯,骨节清晰的手腕伸到她面前,一面接听电话一面用眼神示意舒意帮他戴手表。
  电话内容大概不大重要,他只是简单地应了“嗯、好”之类的单音词,然后在十几秒左右挂断。
  舒意扣上表带,翻着他的手看了看。
  不愧是外科医生,哪怕在家也不忘执行七步洗手法,手指长而笔直,关节略细,这双手便显出了一种养尊处优的矜贵感,和他戴上眼镜的脸一样。
  周津澈就近把手机落入她的手提包里,再自然不过地挽到肘弯。
  一手拎起她收拾整齐的登机箱,一手扣上她的指缝,出门时落锁,舒意看着门页无声地合上,忽然想起密码。
  “你的密码,为什么会是我的生日?”
  周津澈把舒意塞到副驾,起身时不忘整理几下她的羊绒大衣下角,将叠进去的衣角耐心地折出来。
  他口吻随意,就像说今天天气还可以:“我所有密码都是你的生日。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舒意想了想:“如果有人想要盗你的资料,一定很难猜出你的密码。”
  闻言,外科医生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指碰了碰她玻璃似的明净脸蛋,舒意低头看他,罕见地穿了黑色衬衣,银白色纽扣利落地系到喉结,衬得侧颈皮肤异乎寻常的冷白。
  “或许吧。”周津澈竟然顺着她的话思考几秒:“是我不够大张旗鼓。”
  大张旗鼓什么?
  舒意摇头失笑,她仍然踩着那双从周津澈家里穿出来的男款拖鞋,脚趾抓了下鞋内植绒,说:“我们换位,我来开车。”
  有求必应的周医生没同意。
  “你睡一会儿吧。”他倾身靠近,替她拢上安全带,细致地将抓夹摘下,长发拨到肩前,以免压得不舒服:“早上见你很困。”
  舒意说好吧,故意皱着眉心,还不到三秒,立刻被他微凉的指端抚平。
  她声音含糊地嘟哝:“还不是因为某人……”她轻声控诉:“不给我睡觉。”
  “是我吗?”
  周津澈亲了亲她眼尾,笑音拂过她乌黑卷翘的睫尖:“对不起,我自制力不好,下次争取改进。”
  舒意利落地拆开一个眼罩,用力地绷到脸上,随手扰乱两侧耳朵的长发,不给他看欲盖弥彰的害羞。
  送完舒意,离开前贴了贴她的额头。
  她困得不清醒,双手柔腻地环上来,在他耳边说下班早点回家,我等你。
  周津澈觉得自己没有太多冷硬时刻,但他仍然为了这句含着懵懂睡音的依赖而久久晃神。
  他收敛了下情绪,揉了两下女孩子好柔软的耳骨,离开时和瞪着大眼睛的money打了声招呼,关门声音落得很轻。
  新提的卡宴替换了车库里充满电的特斯拉,等红灯的间隙,周津澈简单地打了个领带。
  下午要开会,着装难免需要一点正式的敷衍。
  会议休息期间,没少收获来自同事之间的八卦打探,周津澈握着透明纸杯,温度略高的水温熏得杯身松软,他放下来,屈指抬了下眼镜。
  “刚追到。”他这样解释,掠过中间无疾而终的漫长暗恋:“是我的高中同学。”
  叶里昂搭着他的肩膀,老神在在:“超级大美女。下次让小周医生请吃饭。”
  “是不是上回带来医院的那个女生?”有人见过,不确定的口吻:“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女明星……靓得有些过分了。”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有人撞了撞他手肘:“结婚一定要发邀请函啊。”
  周津澈在这种轻松松弛的氛围中,久违地想起了那一年的夏天。
  当时他远远地站在交谈声外,名字和她离得很远,他们从来不被那些乐于编排爱情故事的同学八卦。
  后知后觉,他有一种不足为外人道、隐秘又庆幸的小心思。
  就像那些年里,如果有人在蔚舒意的名字后面,无意带过周津澈三个字,他的心跳比夏日蝉鸣还要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