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什么叫做‘正式的关系’?”
  黎主任浓黑粗壮的两道眉毛拧在一起,下一秒了悟地笑开,他呛着烟,你知我知地点头:“我明白了,就是你们年轻人常说的,什么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周津澈想不到黎主任连这句话都知道,他原想反驳,可仔细一想,他说得也没错。
  应急通道的声控灯悄然熄灭,黎主任跺一跺脚,周津澈的脸陷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中,轮廓异常清晰深刻。
  “差不多。”
  “小周青年才俊,追一个细妹子这么难?”黎主任发自内心的困惑:“当年给你介绍过我的侄女,哈佛毕业,你推脱不想谈恋爱?”
  周津澈笑得温和而礼貌:“她比我优秀得多,我喜欢她很多年,还没敢表明心迹。”
  黎主任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一支烟顾不得抽,烟灰差点烫着手指。
  “你……”
  黎主任张口结舌,上下打量他好几眼,仿佛第一次认识他:“真看不出来。改明儿要是事成了,记得请客吃饭啊。”
  周津澈点头应道:“一定。黎主任那我先回去了,她还在等我。”
  黎主任刚好抽完一支烟,他随手碾灭后握在手心,神情复杂地目送他换了常服的背影。
  敲门声彬彬有礼地响了三下时,舒意把看了一本的《人间椅子》扣在桌面。
  舒意拧开门手,见了他,笑容怔忪在脸上。
  “周医生。”她迟疑了下:“怎么出那么多汗?你跑过来的?”
  跑过来的。
  就像十八岁情窦初开的少年,他去见他喜欢的女孩子,是跑过来的。
  他手背贴了下额角,这一路明明没有耽搁太长时间,耳骨却像剧烈运动后红得厉害。
  “我担心你。”他下意识。
  舒意轻慢地眨眨眼,像听清了,却没听懂他说的话。
  “你担心我跑了吗?”
  “我担心你……不是,我为什么要担心你跑了?”
  舒意一本正经:“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很着急。”
  周津澈单手扶着门页,他平稳呼吸,向她挑一挑眉:“我着急是应该的。我着急我的每一个患者。”
  舒意弯腰拾起手包,卷度慵懒的长发垂在腰后,她直起身,挽上开衫,眼下疲倦一扫而空,睫羽弯弯:“好吧周医生,不过你现在该下班啦。我们回去吧。”
  出了灯火通明的医院大厅,已经差不多快十二点,舒意双手背在身后抻了个懒腰,她倒退着,走在周津澈面前。
  “你平时都这样忙么?”
  “最近会忙一点,平时还好。”
  舒意老神在在:“你说这话我不相信。”
  周津澈停下脚步,他俯下身,把舒意滑落右肩的开衫拎上去。
  “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舒意不动不避,笑眯眯:“你说一说,我听一听。”
  周津澈直起身,他伸手向前,掌开了特斯拉的车门。
  “舒老板。”
  他打趣:“现在很晚了,我的常用地址有两个,一是你家,二是我常去光顾的夜宵店,你觉得?”
  舒老板的jimmy choo小方包贴着腿侧,她低眸扣上安全带,把他话里的机锋不动声色地挡回去。
  “首先,没几个人叫我舒老板,这是你对我的专属名词吗?其次,你车的常用导航为什么会有我家的地址?最后——”
  她在他含着笑的目光里,亲昵地蹭上去,抵了抵他高挺俊秀的鼻尖。
  “我不饿。”
  她声音含含糊糊:“但如果你想吃点什么,我可以陪你。我可不是某位大忙人医生,我明天不上班。”
  厢顶暖黄色的灯光映着他根根分明的眉尾,他半垂着眼睫,看向她时,眼底情不自禁生出的隐秘爱意如暴雨无法浇熄的一捧明火,烧得四肢百骸都在颤抖。
  “下次吧。”
  他声音哑,喉结沉沉地滚动:“我不着急。”
  舒意扬眉,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
  周津澈一手搭着窗沿,问她医生用了什么药,又开了什么药,舒意翻出手包,把几盒药摆在他眼前:“这些。”
  他瞥一眼,是进口贵价药。
  “伤口注意不要碰水,按时换药,忌辛辣,不要抽烟和喝酒。”他目光一停:“舒意?”
  她懒懒地哼了声,白皙柔软的指端点了点他侧颈耳骨,好奇。
  “周医生,你平时也这么容易脸红么?”
  周津澈一把按下她不安分的手指,皱眉:“我和你说正经事。”
  舒意倾身,手肘支着中控台,指尖托着莹白如玉的侧脸。
  “我也是正经事。”
  他的眼镜还端端正正地架在挺直鼻骨上,舒意看着镜腿和镜框的衔接处,想起前几次见面的另一幅无框银边,天马行空地岔了话。
  “周医生,你很多副眼镜?”她眨眨眼:“这副和之前的有些不大一样。”
  而且还有些眼熟。
  如果蔚老板对自己的店足够上心,或许不难发现,这一副、上一副、上上副,都是她店里面的商品。
  可惜蔚大小姐乐意当一个甩手掌柜,她一年当中会空出部分时间,专门用于全球各地眼镜生产线的实地勘探。
  前两年在拉斯维加斯,舒意受到和她志同道合的眼镜收藏家的邀约,并凭借自己同样的热爱购得一副据说有一百五十多年历史的古董单面镜。
  她自己不近视,平时除了防蓝光和墨镜几乎不戴任何眼镜。
  蔚女士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对眼镜那么痴迷,舒意的回答漫不经心:“妈妈,人类的岔劈是很多样的,我喜欢眼镜,就像你喜欢爸爸的酒窝。”
  蔚女士一头雾水,什么是岔劈?女儿讲话时越来越神神叨叨了。
  周津澈嗯了声:“没有很多。”
  “是吗?”她将信将疑。
  “不过我确实要换一副新的眼镜了,不知道舒老板什么时候有空?”
  舒意抱起手,揶揄地笑:“我什么都有时间。”
  她狡猾地停顿,像抛出无饵料的鱼钩:“只对你有此特权喔。”
  他无声地抬了抬唇角。
  周津澈算是发现,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有一些乱七八糟但很可爱的尾音。
  “好。你要记住你说的。”
  “舒意一言驷马难追,你放心吧。不过,你这个玲娜贝儿,我可以要当做定金拿走了。”
  周津澈笑:“前几天小侄女来家里玩,说是送我的礼物。我借花献佛,你愿意吗?”
  “这既不是花我也不是佛……”她怔了一下,想起什么,把脸扭向周津澈,“周医生,你记不记得一中教物理的教导主任?”
  她话题跨度之大,周津澈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轻轻紧了一瞬,但他眉目斯文沉静:“记得,姓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
  深夜的长道僻静安宁,偶有车辆来回往返。
  舒意原本没骨头地软在座椅里,闻言提起了精神,一张粉白小脸气势汹汹。
  “他好过分啊!”
  舒意脸不红心不慌地告状:“当年他把我罚得好惨,我又要做校园卫生,又要做主席台检讨,更过分的是,他竟然叫我大中午的,在没有空调的办公室写试卷!”
  写、试、卷!
  她很可爱地、恶狠狠地加重这三个字。
  周津澈笑起来,为她孩子气的口吻。
  但她下一秒松了气劲,从张牙舞爪的傲娇猫咪成了舔毛的小奶猫。
  “还好我物理成绩一直不错。”
  周津澈拐过弯,方向盘回正,长道两侧灯火通明的路灯不断后退,时不时映出他唇角温和的一息笑。
  “然后呢?”
  “然后……”
  舒意略一迟疑,轻轻地问:“然后有个男生把弥勒佛叫走了。他让我别写了,说他会和老师交代。”
  后来记忆含混不清,弥勒佛的惩罚雷声大雨点小。
  她在试卷上写了个名字都算过,而且她在一中念书的时间太短,秋天还没到来,由她带来的蝴蝶效应迅速而无声地淹没在密密麻麻的大考和模拟测验里。
  “我不太记得了,隐约觉得是个挺好看的男生。”
  舒意顿了顿,瞳孔边缘的色泽如一汪清润的琥珀,此刻凝满了沉思和不解。
  “长得高,看起来有些瘦,鼻子特别立体,声音也好听。”
  她一一道来,没注意某人风雨欲来却强忍着不辨喜怒的侧脸。
  “你形容得太笼统,我怎么记得是谁?”
  舒意不气馁:“一中能有几个好看的?你想想嘛。”
  周津澈不愿意想,唇线抿得极紧,形状锋利的眉梢压着冷峻。
  他语速缓缓:“苏泽宇?”
  舒意微怔:“谁?”
  “周斯远。”
  舒意摇头:“不认识。”
  “商野。”
  舒意皱眉:“没印象。”
  万海豪庭近在眼前,周津澈咬了下嘴唇,在舒意苦恼地想事情时,他轻描淡写的声音落在她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