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看着舒意已经消毒包扎的伤口,听她絮絮地念受伤始末:“我被我朋友推了一下,那沙包大的搪瓷杯才没有砸到我。说起来也算因祸得福……”
  未尽的话音仓促地咬住,舒意微微睁大眼睛。
  他口吻冷峻,眼下被激得发红。
  “因祸得福?蔚舒意,你成语就是这样用的?”
  这句话字赶着字,语气生硬差劲。
  任谁都听出来是生气了。
  舒意在两秒的空档里神魂天外,心想他怎么是火龙果转世么?
  皮肤白,但容易脸红耳红,现在连眼尾都红了。
  红得是很招人,可惜是被她气的。
  舒意伸出手,在他微蹙眉心慢慢地抚了一抚,说:“一点点小伤,本来不痛的,但你一问我,我就觉得痛了。”
  她咬咬唇,好水润好无辜的一双眼,哀哀恳恳地看着他,像撒娇。
  “怎么办啊周医生。”
  手指一转,她冷不丁地捏住周津澈红透了的耳垂,面上有多委屈,揉捏得就有多过分。
  她那双小狐狸似的眼睛一弯,显眼又明媚的笑容,藏着一点儿难以言喻的蔫坏,口气却服得很软。
  舒意凑近他,小巧挺翘的鼻尖轻轻撞了下他墨夜黑的眼镜腿,另只微湿的手心柔软地盖在他手背上方,五根珠圆玉润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嵌在他指缝。
  她故意地,很轻地呼出唇息:“你一生气,我就难过了。”
  “…………”
  周医生对她能有什么办法?
  周医生对她没有任何办法。
  周津澈认命地扶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稍稍推了寸许。
  他心跳得快,目光也闪躲着,一会儿垂着一会儿偏着,没落到她脸上。
  舒意在心里直呼一声“纯情”。
  她没骨头地倒在真皮座椅,后脑靠着软枕,她回头好奇地看了眼,心想看不出只穿黑白双色的周医生竟然还有这么少女心的物件呢。
  她捏了捏玲娜贝儿的耳朵,认出美迪的logo,随口问:“周医生也喜欢?……啊,是这款,难怪我看着眼熟,我喜欢了好久。”
  周津澈当然不会告诉她这是从她工作号中抽丝剥茧看来的,他倒车出线,顺着灯火通明的长街驶出大道。
  “送给你。”
  他散漫地搭着裹了皮质的方向盘,唇角翘了翘,在她移过来的视线前又若无其事地压成平直的线,只用一种听起来相当冷淡的声音说:“上次见你似乎坐得有些不舒服,让人给换了个靠枕。至于挂件,是家里拿的,喜欢的话,可以带走吗?”
  舒意单手支腮,听出他话音里一两分的紧绷,笑眯眯道:“喜欢。但你还是留着吧,迪士尼一家要整整齐齐。”
  是孩子气的话,周津澈悬在胸腔中不上不下的难耐情绪终于缓缓散去。
  回程二十来分钟,周津澈再一次仔仔细细地询问了前因后果,舒意玩着车载香薰,风口沁出的冷雾一蓬蓬地绕着她白皙指端。
  “上次在蒋艋酒吧里,我介绍给你过的,康黛,我今天就是来医院看她。”
  周津澈目视前方,点了下头,沉声:“你陪她,但是你受伤?”
  舒意又弯了下唇角,她侧了侧脸,风口冻得冰冷的手指点了点周津澈侧脸,漫不经心地笑起来。
  周津澈空出另只手,摁住她不安分的手指,拢在掌心里暖着。
  “真的是意外,她是为了保护我。说起来也是怪我,是我提议陪她去看望妈妈,没想到康阿姨……”
  舒意没说下去,点到即止地摇了摇头。
  周津澈把她的手揣到外套口袋,灯影温和地淌在他微蹙的俊秀眉宇,只说了声:“手怎么这样冷。”
  “……”
  舒意好笑地看着他侧脸,心脏深处仿佛被小奶猫抓挠了一下,是一种莫名其妙但不讨厌的痒。
  “周医生——”
  她又用那种很难招架的口吻念他的名字:“周津澈医生,当你感觉一个人的手冷,是不是应该先把空调温度打高一些?而不是把她的手握到自己手里。”
  周津澈喉结轻轻地咽了几下,但他面不改色,那张冷淡又英俊的面容没有半点被拆穿的心虚。
  “我空不出手。”周津澈一本正经地说,惹得舒意又是好一阵发笑。
  她嗓子眼有些痒,是缺水了。
  徒劳而无用地吞了下,舒意盯着他形状好看的嘴唇,上薄下厚,有一点点不明显的唇珠,唇纹淡,颜色是粉的。
  不知道他的其他部位,也是这么粉么?
  舒意捺住自己越界的心猿意马,她坐正身,没有抽回自己的手,俯身拨动风口,让风向上吹。
  后来是怎么该握为牵,她其实有些记不得了。
  周津澈又是什么时候把空调调成了暖盈盈的暖风,她也有些含糊。
  只知道车子缓缓滑停,澄黄明净的月色铺着阶梯,路灯高大而安静,停车场划分区域的灌木丛被下过的雨洗到闪闪发亮。
  她困得东倒西歪,却很乖地被他牵着。
  周津澈的办公室在五楼,乘电梯时无可避免地遇到同事。
  护士笑着打趣:“周医生怎么舍得把女朋友带过来?”
  又眯起眼细看,惊叹:“好漂亮,大明星啊。”
  舒意歪靠着他手臂,脸颊小动物似地蹭了一下。
  她不是很清醒,没看清说话人的长相,但听得见他们说话。
  她想,是啊,周医生怎么舍得把女朋友带来医院啦?
  周医生的女朋友是谁?
  难道是我吗?
  第19章 《周津澈日记》19 那个夏天和以往的……
  舒意被他安顿在休息室。
  一面用于划分公私两地的白色屏风,局促逼仄地横放横放一张军绿色的简易折叠床。
  她揉了下困到水意朦胧的眼尾,抬手掩住唇角,遮住了一个很秀气的呵欠。
  “我在这里等你?”
  周津澈从茶水间回来,左右手各端了两碗迷你份的桶装泡面。
  舒意微微眯起眼睛,有点娇气的责怪。
  周津澈把泡面放在她面前的胡桃木小几,回应她分外困惑不解的目光:“抱歉,刚刚到食堂看了一眼,没什么东西了,能不能委屈你和我一起吃泡面?”
  当然是可以叫餐的,但他实在有私心。
  他忙碌了一天,中饭和晚饭并在一起,饿到现在已经过了劲儿,却还是想和她多待几分钟。
  舒意并着双腿,声音含含糊糊:“那你给我加一个卤蛋没有?”
  周津澈在她安静柔软的目光里,还没说话,眼下和耳骨又一起红透了。
  “加了。”他笑起来,声音温和:“还加了一根烤肠。”
  “我不怎么喜欢吃烤肠呢。”
  她嘟嘟囔囔着,泡面已经到
  了时间,她解开用来固定盖口的奶黄色塑料叉,一揭开,暖洋洋的热气倏然而上。
  舒意被烟气呛了下,她双手移开了些,小叉子精准地掼入开了利落花刀的烤肠,她举起,问他:“周医生,给你,好不好?”
  周津澈直直地看着那根烤肠落入他碗里,冷不丁想起叶里昂的一句话:男人这辈子,只能吃自己老婆的剩饭。
  嗯、嗯……
  他平时不喜欢吃这些快餐制品,此时此刻混着泡得正好口感筋道的速食面喂入口中,一股食物特有的温暖顺着咽喉落入空空如也的胃部,味蕾和感官被泡面的气息填满。
  舒意看着他的透明镜片被一蓬一蓬上涌的热气熏得花白,他放下碗,两指捏住眼镜腿儿,搁到一边。
  不戴眼镜……
  不戴眼镜也很好看。
  舒意心满意足地收回目光,她卷着叉子,吹凉了才吃,她消化一口,停一停,熏得湿润水亮的眼睫眨了眨看向他:“泡面很神奇,一定要在某些特定场合下,才能发挥出美味价值。”
  周津澈顺着她的话:“比如?”
  舒意作势想了想:“比如临登机前,熬到昼夜颠倒的火车,还有——”
  “你还坐过火车?”
  舒意点头:“国内坐过绿皮,现在绿皮火车的环境真好。国外坐过柏林的观光线,不过没吃上泡面,当时光记得拍照了。”
  听她语气,似乎观光游览只是为了吃一碗平平无奇其貌不扬的泡面。
  “这是什么眼神啊周医生。”
  她只吃小半碗,放了下用纸巾抿一抿唇角,眼尾弯弯地笑开了:“在你眼里,我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吗?我要是跟你说,我不光坐过火车,还住过青旅,你是不是很意外?”
  周津澈含蓄:“是有一些。”
  舒意双手合十,抻了个懒腰,她站起身,吃饱喝足活动了下。
  “我妈妈对我很好,但远远不到溺爱的地步。”她话锋一转:“周医生,你还有多久的休息时间?”
  周津澈抬眼看一眼墙面的时钟。
  手术在前,他会把腕表摘下来放在抽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