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应许心说这情况只能采取点儿非常手段了,于是他一只手握成拳,指节在白知景尾椎骨上用力一顶——
  “哎我操!”
  白知景痛呼一声,睫毛剧烈颤抖了几下,两行眼泪喷涌而出,那只倒霉的飞虫也顺着泪珠子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行了。”应许拿手帕把他脸擦干,打趣说,“不是特坚强吗,不是一滴眼泪都没有吗?”
  “眼泪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我潜力无限,”白知景总算重获光明了,边抽抽边仰着脸让应许给他擦脖子,“鼻子也擦擦,鼻涕要流嘴里了。”
  “邋不邋遢,”应许隔着帕子捏住他的鼻尖,“用力。”
  白知景擤好鼻涕,应许把脏手帕叠了两下,塞到白知景裤兜里:“洗好了给我。”
  “我洗啊?”白知景张着嘴。
  应许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还不乐意了是吧?”
  应许是学医的,有点儿洁癖,白知景捂着屁股嘟囔:“早知道就擦你衣服上了......”
  “想得到美,”应许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哪回真洗过了?”
  在应许这儿手帕消耗量巨大,白知景打小就爱哭,加上他小时候皮肤嫩,拿餐巾纸给他擦脸他都不乐意,应许也就有了随身带帕子的习惯;虽说现在白知景长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娇贵了,但应许这习惯却是改不过来了。
  “那你刚还打我了呢,”白知景蹦跶着跟上去,“可疼了,我脑子里大悲咒又响了!”
  应许怕他走得快伤着了,放慢了点步子,转头问:“真疼啊?”
  白知景用力点了两下头。
  “张嘴。”应许说。
  白知景也没问干什么,立刻把嘴张开。
  应许从口袋里掏出一粒牛奶糖,把糖衣剥了,奶片扔进白知景嘴里。
  白知景嚼了两下,嘴里甜丝丝的,瞬间心情也好了不少:“你带着你不早给我。”
  他从小就爱吃奶糖奶片这类东西,说来也挺巧,分化后信息素恰好就是奶味儿的。加上白知景激素水平不太稳定,医生也让他平时可以多吃奶制品,说是能唤醒细胞里对“奶”的记忆,诱导信息素挥发,算是个类似安慰剂一类的东西。
  这法子听着挺扯蛋,有没有用白知景也不知道,反正他吃奶片是把牙吃蛀了两颗,补牙的时候疼的嗷嗷叫,眼泪差点儿没把牙科诊室给淹喽。后来他两个老爸管得严了,不许他再吃糖,应许身上倒是随时都带着奶片,不过也只有在白知景疼的实在厉害了才准他吃一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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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出了巷子,宋宝贝推着车在墙根底下乘凉,应许说打辆车送他们去补习班上课,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白知景和宋宝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哀嚎起来,说骨头断了脚断了手断了,中心意思就是今天没法去上课了,歇一天才能好。
  应许往他俩后脑勺上一人呼了一巴掌:“脑子里光想着逃课了是吧。”
  “我反正是真动弹不了,”白知景爬上自行车后座,一副赖在上头不下来的架势,很严肃地向应许强调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屁股疼,必须赶紧趴床上才行,补习班那板凳是人能坐的么,我这样去坐一天,很有可能就要高位截瘫了。”
  应许被他这套歪理气笑了,转眼问宋宝贝:“你呢?你也要高位截瘫了?”
  宋宝贝灵机一动,捂着心口说:“我心疼啊我!我刚失恋了,女朋友和拉古筝的跑了,大舅子拿棍要打我,忒惨!”
  “唉——”白知景叹了一口荡气回肠的气,用眼角余光瞟着应许,装模作样地感慨,“在外面累了,伤了,我只想回到我心灵的港湾,好好疗一疗伤,治愈我这个痛苦又孤独的灵魂。”
  应许被他这做作劲儿弄得哭笑不得,眉毛一挑:“哪儿是你心灵的港湾啊?”
  “啧!”
  白知景给了他一个“这还用问吗”的眼神。
  -
  宋宝贝和白知景两个人挤在车后座上,应许载着他们回了老姜胡同,在胡同口买了两根奶味儿冰棍。
  老姜胡同26号院有三间房,一间是宋宝贝家,一间是白知景家,另一间是应许家——其实真说起来也不能算是应许家,应许现在住的实际上是白知景家的房子。
  宋宝贝和白知景两家在城中的高档小区都有房,平时两边大人都不怎么来老胡同,倒是俩小孩动不动就往胡同里跑。
  这其中关系挺复杂,白知景也不是很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只知道个大概,应许爸爸和他两个爸爸曾经是同事,都是警察,后来应许爸爸殉职牺牲了,他爸爸担心应许一家没地方住,就把这套房子腾出去给了应家。
  不过白知景压根儿不把这些事当回事,什么钱啊房子啊这类东西他没什么概念,反正他喜欢应爷爷,也喜欢应许,自然也喜欢把房子给他们住。
  有回白知景考着试跑神儿,想着等以后他自己赚大钱了,他就把整个老姜胡同买下来,把房子一套套都给分出去,让所有他喜欢的人全住进胡同里,他还列了个挺长的名单,后来发现根本不够分,他喜欢的人太多了,连校门口那个做棉花糖的大爷他都喜欢。
  刚好考卷上正做到古诗默写题,问的是“安得广厦千万间”下句是什么,白知景大手一挥,写下了“大庇天下大爷俱欢颜”,卷子发下来后被他那omega老爹按沙发上揍了一顿,白知景哭天喊地要报警虐待未成年,接电话的是他alpha老爸,他爸就是一级警督,不仅见死不救,还特地泡了杯咖啡过来围观,拿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当天晚上白知景趴床上边哭边发qq说说——长夜沾湿何由彻!!!!!
  后头一连打了五个感叹号,一点儿不带夸张的。
  第4章 野熊帮
  舔着冰棍进了院子,白知景在院门前就听见里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咿咿呀呀地唱着戏。
  “爷!”白知景从自行车上跳下来,这会儿也不喊着屁股疼,也不担心什么高位截肢了,甩着胳膊嚷嚷着往院里跑,“你今儿听的什么啊,我给你买的那盘《十八相送》你听完没啊!”
  “什么?《十八相送》?和《十八摸》什么关系啊?”宋宝贝本来被太阳晒得蔫儿吧唧,一听也来劲儿了,“爷,您老当益壮啊,快给我也听听!”
  应许一手拉住一个,揪鸡崽子似的揪着俩人的后领:“先回去冲个凉,换件衣服,爷早上吃完药闹觉,别去吵他。”
  白知景一想也是,他这一身臭汗的,别一会儿把爷熏着了,于是叼着冰棍,和宋宝贝先回自己屋冲澡去了。
  应许回了家,他爷靠在躺椅上,怀里抱着那台老式唱片机听越剧。
  他听不懂这个,也欣赏不来这戏腔,就听出唱戏声里混着细细簌簌的电流杂音,客厅开着窗,电扇没开。
  老爷子耷拉着眼皮,听见开门声睁开眼,眯着眼认了一会儿,才看清是应许回来了。
  “景儿呢?”应爷爷一开口就问白知景,“我刚好像听见他声儿了,大宝是不是也来了?”
  “我赶他俩回去洗个澡先,汗得很,”应许打开风扇,又从茶几上拿起蒲扇,蹲在躺椅前给他爷扇了几下风,“这么热的天儿,怎么电扇也不开。”
  “不热,不热,”他爷笑眯眯的,手指头跟着唱戏声在腿上敲着拍子,和应许说,“你去称两斤牛肉,再打几个蹄膀,叫景儿和大宝过来吃午饭。”
  “成,一会儿就去。”
  应许抬手把窗帘拉上,外头太阳升起来了,屋子里被照的都是暑气。
  “景儿没上课啊?”应爷爷说,“前些日子还哭着抱怨被他爸塞去补课了。”
  “和大宝打架去了,”应许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无奈里又带着点儿纵容,“您还不知道他呢,就算什么时候天塌了,他也消停不下来。”
  应爷爷从他手里接过蒲扇,边摇边笑:“我刚听他喊我还以为听岔了,今儿星期四吧?我说他怎么得空过来。”
  “您还记着日子呢?”应许笑了笑。
  “数着呢,”应爷爷慢悠悠地扇着风,“景儿星期六来,我一天天都数着日子呢......”
  应许担心他爷坐窗边被暑气躺着,把他抱到轮椅上,玩笑道:“您这么喜欢景儿呢?”
  “喜欢,”应爷爷连连点头,“谁能不喜欢景儿哟,任谁都喜欢景儿,这胡同里人人都喜欢......”
  应许闻言怔愣片刻,接着垂下眼睫,声音轻的就要听不见:“也是。”
  应爷爷乐得合不拢嘴。
  “英姿呢?”应许没见着他妹应英姿,问应爷爷说,“出门了?”
  “被她同学叫出去玩儿了,”应爷爷说,“中午不回来吃饭。”
  “又出门,去哪儿了?”
  应许眉头皱了皱,爷坐着轮椅离不了人,他自己实验室里有项目在做,还得忙着打工兼职,又要照顾家里的一老一小,忙起来就和陀螺似的转个不停,经常连打个盹的时间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