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沈惊带了一袋小饼干,他撕开包装袋。
  “刺啦!”
  声音很轻微,人听不见,狗能听见。
  果然半分钟后,小狗呼哧呼哧跑下楼,在洗漱间门口冲沈惊眨眼睛,尾巴摇得很欢。
  沈惊把饼干塞进口袋:“馋狗。”
  小狗急得团团转,明明听到了食物的声音,嗅到了食物的味道,怎么就是没吃的呢?
  沈惊蹲在地上,怎么看小狗怎么像傻逼,还有点像他五年前买的那只。
  但俞昼的小狗和他的小狗不一样,一个是少爷狗,一个是脏狗。
  想到这儿,沈惊眼里出现一丝郁气。
  他眼形狭长,眼尾微微勾起,冷下目光的时候显得非常阴沉,整个人像被深不见底的阴霾笼罩着,路边再凶悍的野狗见了沈惊这模样都要绕道走。
  没想到小狗非但不怕,反而“嗷嗷”了两声,尾巴翘到天上去了,不知道在兴奋什么。
  沈惊垂下眼睫,不自觉地抠了下手腕的烟疤:“有病。”
  ·
  又过了不多会儿,楼梯的方向传来脚步声,俞昼下来了。
  沈惊立即调整姿势和表情,跪在瓷砖地上,沉默地搓洗着脏衣裤。
  俞昼的声音比白天更低沉:“晶晶,该睡觉了,你在干什么。”
  小狗听见主人的声音,哒哒哒地跑过去,又哒哒哒地跑回来。
  脚步声越靠越近,沈惊弄了点泡沫到下巴上,好让自己既狼狈又可怜。
  终于,脚步声停在了洗漱间门口。
  沈惊偏头,看到了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穿着浅灰拖鞋,垂感极好的深黑色居家长裤半盖住脚面。
  他缓慢地抬起头,撞见了一双温和但疏离的眼睛。
  沈惊舔了下干皱的嘴唇,声音很轻:“哥哥?”
  ·
  俞昼笑了一下,垂眸看着沈惊,没有说话。
  沈惊大概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深夜,寄人篱下的少年跪在冰冷的瓷砖地上,他身形单薄而消瘦,用力搓洗着白天换下来的脏衣物,两只手上都是泡沫,表情是被主人撞破后的窘迫与紧张。
  沈惊猜他此刻像灰姑娘,我见犹怜的那种。
  他几年前有次被他爸罚,就是这样跪在地上搓衣服,
  恰好有个客人上门,看见厕所里跪着的沈惊,说小神经真漂亮,楚楚可怜的,还没分化弄起来没意思,要不你给叔叔舔一舔吧。
  然后沈惊把这个客人开了瓢,但他记住了一件事——他这样会很漂亮。
  ·
  泡沫水流向管道,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俞昼一直没有说话,沈惊有点慌了。
  他对alpha——尤其是男性alpha的贪婪和色|欲太熟悉了,但俞昼的眼睛里没有这些,而是一种冰凉的审视。
  沈惊觉得自己被撕开了一个口子,他无辜皮囊下脏污的东西正在往外淌。
  “哥哥,”沈惊主动打破沉默,“这么晚了,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俞昼笑了起来:“嗯,都这么晚了,你的衣服——”
  沈惊心跳得很快,他实际上不该紧张,因为他已经预演过很多遍。
  他等着俞昼问“你的衣服怎么不让吴阿姨洗”,那么他会回答“我不想麻烦吴阿姨,我从小到大都是自己洗衣服的”。
  如果俞昼接着问“怎么不去洗衣房”,那么他会绞着衣摆说“我不敢进洗衣服,里面的设备我没有用过,我担心弄坏了”。
  然而,沈惊的预演失败了。
  俞昼儒雅的笑意里有一层很淡的嘲讽:“你的衣服是剪刀剪破的吗,很别致。”
  作者有话说
  哥:丝毫不给惊惊留面子
  第6章
  是的,沈惊带来的每件衣服上都有破口,全是他自己用剪刀剪的。
  在来到俞家之前,沈惊是不允许自己穿着破衣服的。
  在这点上沈惊随他爸,就算内里烂透了,表面上也得把自己拾掇得漂亮。
  以前他学校里全是刺头,还是比较低级的那类刺头,胆怯的人会被欺负,邋遢的人会受羞辱。
  像沈惊这样每天把自己弄得齐齐整整的,真打起架来不要命的,谁都不敢惹。
  但这一套在俞家行不通。
  沈惊很清楚,俞家这样的财力和权势,要找什么样的“安慰剂”找不到。
  俞守泽之所以看中他,无非就是善心没处使了,觉得他可怜,想拉他一把。
  有钱人都有病,妄想当救世主的病。
  沈惊就让他们病得更重一点,这样他就能过得好一点。
  但奇了怪了,俞昼怎么好像没得这个病。
  ·
  沈惊面对俞昼的时候,脑子有点迟钝,转得没有平时快。
  他愣了将近十秒才给出反应,把地上的脏衣服往身侧掖了掖,眼神回避俞昼的方向,不自然地频繁眨眼:“不是的,是衣服太旧了。”
  “哦,”俞昼轻笑了一声,嗓音松弛慵懒,“原来不是刻意做的造型。”
  把衣服用剪刀剪破为了做造型?
  正常人的脑子会这么想吗?
  俞昼肯定不是正常人。
  沈惊局促不安地垂下头:“怎么会呢。”
  泡沫被水流冲刷带走,大理石地面映出沈惊的脸。
  表演出的难堪不算太拙劣,但也不是很高明,黑曜石一样的瞳孔波光粼粼。
  ·
  俞昼垂下眼眸,看着这位一百万买来的弟弟,他后颈偏左的位置有一处小小的区域,白皙的皮肤上有一层薄薄的湿气,那本应是属于omega的腺体。
  都十八岁了,还没有正式分化,这得营养不良到什么程度。
  小狗吸了吸鼻子,轻轻叫了两声。
  俞昼抚弄手腕上的黑色珠串,晶晶在提醒他该打抑制剂了。
  抑制剂放在哪里了?是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吗?
  弟弟的脖颈很细,像一截柳枝。
  这次的抑制剂效果不是很好,需要换更强效的了。
  弟弟是他的安慰剂,他可以不打药的对吧?
  也许他该投资一家医药公司了,他需要特效药。
  投资那个干什么,眼前不就有现成的药,瘦到他一只手就能捞起来。
  ......
  小狗嗅到了什么味道,拔高音量“汪”了一声。
  俞昼将视线从弟弟后颈上挪开,扣了两下玻璃门:“晶晶。”
  沈惊条件反射地抬头。
  “过来,里面全是水,”俞昼声调平稳,“别把脚弄脏。”
  ·
  浴室里全都是水,水是最干净的,但俞昼让小狗别把脚弄脏。
  说明在俞昼看来,脏的不是水,而是浴室里的人。
  沈惊得出了结论,他看着瓷砖地面上细细的水流,古怪地笑了一下。
  小狗跟着俞昼走了,脚步声上了楼梯。
  沈惊紧绷的肩膀下垂,说不上是失望失落还是什么感觉。
  他引诱小狗下楼,目的是让俞昼下楼。
  俞昼一共说了四句话,其中两句是对小狗说的,只有两句是说给他的。
  ——嗯,都这么晚了,你的衣服衣服是剪刀剪破的吗,很别致。
  ——我还以为是你特意做的造型。
  两句话也不少了,都是长句子。
  沈惊又有点满足,他继续搓衣服,搓着搓着他开始数字数。
  数俞昼对他说的话和对小狗说的话,谁的字数多。
  没数完沈惊就烦了,把湿漉漉的衣服往地面上“啪”一甩。
  操,和一只狗比,他可真行,够有病的。
  狗能上楼,他能吗,他比得过狗吗?
  沈惊又去抠左手腕的烟疤,他也要上楼。
  俞昼不是总说他脏吗,他是脏东西,他偏要把俞昼也弄脏,让俞昼难受。
  ·
  把洗好的衣裤拧干,沈惊装在盆里拿出去晾。
  头顶上传来一声狗叫,沈惊仰起头,瞧见栏杆缝隙里钻出来一颗狗头。
  毛茸茸的,又雪白雪白的,大眼睛像湿漉漉的黑葡萄。
  沈惊想到他自己的那只小狗,心里软了一下,表情还是硬邦邦的:“傻|逼。”
  小狗听不懂好赖话,被骂傻|逼也高兴,呼哧呼哧吐着舌头哈气。
  这家里只有在小狗面前,沈惊不用装。
  他冷笑,小声说:“你有病,谁给你起的名字叫晶晶,也有病。”
  有一道低沉嗓音响起:“我起的。”
  沈惊愣住了。
  ·
  俞昼也出现在了二楼,双臂放松地搭着栏杆:“不好听吗?”
  沈惊规规矩矩地回答:“好听的,哥哥,对不起,我不该这么说。”
  俞昼俯视着他:“为什么说对不起。”
  沈惊没说话了,照理说他现在应该惊慌失措地垂下头,但他偏就看着俞昼挪不开眼。
  俞昼的居家服很软,俞昼的拖鞋肯定很舒服,俞昼的手串好看,俞昼的手更好看,还有俞昼的下颌线、俞昼的喉结、俞昼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