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我靠,”吴桥骂街:“这也太扯淡了吧?这么牵强也能算数?”
  “现在不信也得信啊,”卓云流无奈:“能想到的我都说了,先生,听不听在你。”
  吴桥也叹气,“走吧。”
  他也不敢再说什么可能不可能的话,被重重因果推着走的时候,凡人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
  卓云流说得没错,他不该那么乐观的,可是陈姜又该怎么办?
  他想叫许师宪活下去,那难道陈姜就该死吗?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吴桥突然想不明白了,这难道是他一介肉体凡胎之徒应该背负的因果吗?
  “哈……”
  吴桥仰起头苦笑了一下,他转过头对卓云流说:“可能我才是明王呢?”
  “瞎想什么呢,”卓云流也笑了一下,“没时间了,走吧。”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命更重要了。”
  吴老板下达最高指示:“不管怎么样,先活着再说。”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其实吴桥和卓云流俩人真的很像。
  具体是哪里像?
  惜命。
  吴桥怕死,卓云流更怕死。
  然后俩人一拍即合,开间公司去给人家收尸。
  也怪。
  第63章 身死
  “玉显,”清虚真人说,“你不死,吴桥就要死。”
  提起吴桥的名字,许师宪心猛地向下一沉,脸色都冷了三分。
  清虚道长见他神色骤变,突然高声笑了起来,“你可以施法叫他以为须弥芥子中的那个不是你的心脏,那你以为,你自己就没有被人蒙蔽吗?”
  许师宪瞳孔猛地一缩,“你说什么?”
  “吴桥是因为明王保佑才活到现在的。”
  清虚道长笑,“你不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分心头血给他……许卿啊,你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一切的吗?为什么要骗吴生呢?”
  没错,许师宪沉默,他知道的,他一直都知道。
  吴桥想错了,不是他们会杀他,正相反,是明王会救他。
  他的命是明王给的,须弥芥子的法力就是许师宪的法力,归根结底来说,自己救吴桥和明王救吴桥,根本没有任何分别。
  在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就是明王法相之前就知道,吴桥是因为金棺才活下来,也只能靠金棺活下去。
  这是他的命,他不像接受,就只有去死。
  吴桥就是吴家的下一任守棺人,明王应身。
  所以吴家的后生才能在老太爷过身后相继离开杭市,他们当然想跑,可是跑得了吗?
  真的有人可以从这一切的诅咒中逃之夭夭吗?
  不可能。
  许师宪突然觉得有一股无名的邪火从胸腔中燃起,然后便不受控地烧向四肢百骸。
  没有人能逃得了,没有人能从这个命中逃出去的,所有人都得死!
  可是……为什么。
  许师宪突然又想到吴桥,他为什么没有告诉吴桥,其实他本来就应该死了的这件事呢?
  为什么?
  他不敢。
  许师宪说不出话,他不敢告诉吴桥,是他太贪恋一些不应为己有的东西,才釀下这一摊祸事。
  “如果我死了……”
  许师宪突然抬起头问,“我死了,佛杀大阵成型,明王降生后,吴桥能活下去吗?”
  哇,好天真。
  可惜这里暂时没有第三个人在,也没有人可以嘲笑许天师竟然天真到如是地步。
  能活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他死了,假如吴桥活不了,许师宪除了在地府阴曹见到吴桥时哭一场,还能怎么样?
  可是许师宪还是问,“吴桥能活吗?你告诉我,他可不可以活下去。”
  清虚自然知道他是准备赴死了,于是只语气平和道:“当然,玉显。须弥芥子会一直存在,一世、两世、三世,吴先生必须长命百岁,儿孙满堂,这是他的因果。”
  这是他的报应。
  许师宪笑叹一口气,突然蹦出来一句很混蛋,却又很像人的话。
  他看着慈眉善目的清虚真人突然很轻蔑地笑了一下说:“你都知道我喜欢他,何苦还要讲这些不好听的来讥讽?”
  不好听?
  清虚真人也愣了一下,他说了什么话不够好听?
  许师宪从前从未说过这种话,作为明王应身被塑造起来的孩子从生到死不应有恨不应有爱,更说不出什么喜欢或讥讽的词汇,于是一时之间清虚也有些困惑。
  他有些好奇的问许师宪道:“你爱他,不正应该期望他一世无忧吗?”
  许天师闻言突然低头放声大笑起来,“无忧?当然不!我期望他一世痛苦!我期望他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我期望他孤家寡人,我期望他年年替我烧纸流泪啊!”
  “很奇怪对吧?人类的爱是充满独占欲的,扭曲的,疯狂的……”
  许师宪说着说着突然掉下一滴泪,眼泪划过还勾起的唇角,看上去有点滑稽,有点可笑。
  “可是,”许师宪抬起头,晶莹的泪扑簌簌地掉,划过白瓷一样的观音面,却并没有人会怜悯泥像。
  他说:“可是为什么,比起他死,我宁愿是我。”
  他还是想不明白,爱太复杂了,他拥有的时间太短。
  到底要怎么做?
  许师宪其实不知道,只是,吴桥是想要活下去的。
  他想让吴桥开心。
  “你错了,玉显,”清虚只是阖目不见他,“你不会爱,一切都只是梦幻泡影有为法,放下吧。好好地生,好好地死,你已经偏离正路太远了。”
  “什么才是正路?”
  清虚子没有回答,可许师宪又笑着说:“你会失败的,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毘卢遮那佛忿怒相之化身,不动明王。”
  清虚真人的表情凝滞了一下,却连半个字都没有解释,只将手中的九节竹杖递给许师宪。
  那九节竹杖在许天师的手上竟然蓦地幻化为一枚降魔金刚杵。
  “未免夜长梦多,玉显,今夜是个好日子。”
  他说着还状似不忍地闭了闭眼。
  看着那个吴老太爷的棺椁,许师宪突然顿悟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他们已经试验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没错,须弥芥子需要吴家人的尸首来填棺是假的,不动明王法身需要肉身化金身才是真!
  如果他猜的没错,现在里面躺着的这个吴老太爷,应该就是吴桥的父亲!
  清虚说吴桥会长命百岁儿孙满堂,就是因为他会成为下一个明王法相金身!
  早在当年塑金棺时毘卢遮那就已经分离三身,报身归隐遁入山林,法身操纵吴家世代供奉须弥芥子,而应身……
  不对,当年的不动明王还没有修出救苦救难普渡三界众生的应身,所以他们不是造城隍,而是在给菩萨修应身!
  城隍,城隍……
  没错,那是道家的说法,如果从佛法的角度来讲,救万民苦难、守护一方水土的城隍,不就是佛陀应身吗?
  “你会失败的,”许师宪终于想明白,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猛地把那枚金刚杵用力地朝自己的胸口刺了下去。
  他想到了,想到破除诅咒的方法了!
  他做不到,但吴桥可以。
  许师宪畅快地笑了几声,他说:“你会失败的。”
  突然,供台上的那个梨木盒子猛地破开几道裂缝,血像诅咒一样涌出来。
  许师宪的胸口上下起伏,大口大口地吐出满腹浓稠而鲜红的血液念念有词地重复道:“你会失败的。”
  可清虚子只是一笑,“这一次,会成功的。”
  他平静地念着什么,然后那些血就顺着指使像冰棺涌去。
  “不成功,也还有下一次。这世间的命数不过就是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砰——
  突然灵堂的大门被踹开,吴桥带着卓云流赶了过来。
  门被推开的刹那,吴桥就看见许天师倒在血泊中的模样,而那冰棺已经完全被血淹没,像只血染的鱼缸。
  “你……”
  吴桥猛地红了眼,他飞也似的跑到了许师宪的面前跪倒下来,双手颤抖着想要触碰他,却在看到那枚贯穿前胸的金刚杵时又收了回去。
  “许哥,许哥!”
  吴桥声音颤抖个不停,大脑一片混乱,连个像样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他攥着许师宪的手,眼泪像失控一样劈里啪啦地砸下来,模糊了视线。他伸手去抹,却根本来不及,眼前除了水汽还是水汽,泪在瞬间就爬了满脸,好不狼狈。
  “天天……”许师宪有点气弱,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和清虚子对峙时还能扯着嗓子吼上两句,这会儿看见吴桥,喉管里就只剩下微弱的呜咽了。
  “许哥,什么,你说,你说……”
  吴桥听到那点微弱的呻吟声,赶忙低下头凑到许师宪唇边,“你说,你快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