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清河一时未曾反应过来,眼前的剑刃却已如斗转移星,游走自如了。
  他直听嗖嗖风响又觉袖袂飘逸,根本来不及让人辨认动辄的方向,那剑如白蛇吐信般犀利,更来去洒脱,自己又像踩入云雾中举步轻盈。
  这种时而脱离尘土的感觉让清河甚感新颖,仿佛重焕新生。
  他弯起嘴角,莞尔不自知。
  晚霞负和光,双人舞一剑,风动且心动。
  满庭焰华,难消酒醉。
  一剑舞毕,飘然而下的树叶正巧就落在了白刃上,风稍稍一动,它又滑了下去。
  清河欣喜之余忽地一撇头,刚好就看见了叶晓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剑眉星目英气迸发,确是一位俊俏潇洒的好儿郎。
  清河曾经对那个舞剑的小少年有敬仰之心,今时今日,只怕不止了。
  叶晓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脸来四目相对,并逐渐迭握住了清河的手,甚至下一刻已经动了亲他的动作,却被躲过了。
  清河退开好几步垂首微微道:“……你越界了。”说完他便深呼吸一下,好像无法平静。
  这夕阳无限好,让他脸上浮上一层如微醺般的色晕,犹如初熟的蜜桃,惹人怜惜。
  叶晓岂是听了一句责难就望而止步的人,他直接上前一大步揽过清河的腰,扣住其另一只手腕,笑道:“我会对你做上次一样的事,你可以叫,可以喊,那门甚至都没锁,只要你一出声……本大爷甚至求之不得。”
  话音一落,他就径直亲了上去。
  “唔……”
  当啷——
  清河手中的短剑应声而落,他想去推开,想去挣扎,奈何所有的力气都如同被抽离了似的,只是蚍蜉撼树。
  这比咫尺之间更匪夷所思的距离,令他抗拒又令他沉醉,比舞剑时仿佛身处云端之际更欲罢不能。
  他就快要被打败了。
  清河虽然意图挣扎,但与束缚住自己的手段来比却显得微不足道,等叶晓亲昵得心满意足之后,这才被放开。
  “你——你……”
  叶晓寸步不让地道:“以后会有第三次,第四次,只要你在我面前,还会有无数次。”
  清河早已羞愧难当,他捂着面容说不出一句话来,更无脸皮面对眼前这个人,索性跑掉了……
  若再来一次,他的身心都摆脱不了。
  酒宴酣畅淋漓,清河却关紧葡萄园的大门,蒙头睡觉,他甚至将阿镜也锁在外头谁也不见,如此便认为可以心安。
  宴会便在齐云堂的大院内举行,夜晚灯火通明载歌载舞,里面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几桌行酒令,几桌掰大腕,一时兴起再邀几人比下拳脚争个高低,喝不了的按碗算,喝的了便按坛算。
  不过这其中便有位叫薛大青的婶子,划拳行酒令玩骰子往往都会,她并不是说酒量多大,而是没几个能赢,身旁放倒了一片,这不,这会还有一个块头壮硕身有把子力气的汉子,喝下最后一碗也倒下了。
  “好耶——”
  “呜呼!”
  孟卓一人靠在不远处的门口看着星空,一会想到什么便开始唉声叹气,又摇头晃脑。
  “孟兄何苦如此。”
  正是林向峰。
  孟卓回过身,失笑道:“原来是林兄,只是叹息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林向峰及时打断道:“欸,孟兄严重了,在下当时已是无计可施,如果不是你左肩有伤未愈我也不会有那一线生机。”
  “既然你有那一线生机,敌人也会有一线生机,而我就不是一句认输那么简单了。”
  这下倒叫林向峰无话可说了,他还以为孟卓会因今天的胜负耿耿于怀,却不知孟卓比旁观者更加了然于心,这令他欣慰且佩服。
  他又说道:“那么你该如何下山入这场局,你我心知肚明,我只不过是众多通缉榜上的一个,入不入局意义其实不大,真正该去的是你。”
  “然后以我现在这个状态搅得一团乱是吗,呵呵,那可不行。”孟卓竟然说笑道。
  孟卓往诸多人的大院内望了一眼,续而道:“少主比我们想象中筹谋得更远,他早已交代过我,让我好好养伤使出完全的飞鸟投林,以报父仇。”
  ……
  宴会上的人各个红光满面,除去中途悄然跑路的,剩下的又是酩酊大醉,又是躺得横七八竖,桌上更是杯盘狼藉,酒水碗碟盘中菜,乱作一团,肆意而为。
  后院中有负责收拾的人,见到这般场面便先想办法出出气,等醉得人事不省的人明日一早醒来,就不知为何脑袋上会多出几个大包。
  ……
  清河蒙头而睡,不仅没睡着,还蒙出满头大汗,背后的伤口更是一阵阵的痒痛,伤口一旦开始愈合长新肉便会奇痒无比,极为难耐。
  “阿镜……阿——”
  他突然想到,阿镜还被锁在门外,至于在不在那是另一回事。
  “阿镜,我有点累先休息了,你去参加宴会吧。”
  说完这句他就把门锁了,鬼知道自己发了什么疯。
  尽管如此,清河还是拿着清凉膏掀开院门喊了几声,酒宴的声音倒是喧嚣热闹,但这儿的确没人。
  “嘶,他能留这儿才有鬼了。”
  一边是冰冷的门,一边是美味佳肴,结果可想而知了。
  清河回到屋内,只好自己笨手笨脚地开始解衣裳,不是差点把腰带拉成死结,就是找了半天内衫的结带,好容易挂着半边袖子把伤口露出来,牵动伤口的左臂又不好轻易拉伸,前前后后折腾了一炷香的功夫,愣是涂不上几下。
  他举起药瓶,差点就扔了出去。
  皮肉之苦犹在,他的心情实在难以平复,幸好阿镜不在,否则只怕是会变成无辜的受气包。
  “吱呀——”
  虚掩着的门被推开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人正是叶晓。
  清河一时条件反射,举起药瓶就扔。
  药瓶的攻击力竟出奇的快准狠,若不是叶晓更快地接住,脸上怕是逃不过挂彩了。
  “怎么,这么不想见到我。”
  清河起身绕开床榻,纠正好耷拉的肩袖,只是背后那阵挠人心肺的灼热感一点也不见消退,反而愈加强烈,在这之前他就曾试图抓蹭,看来是反应上来了。
  他抓着肩膀,紧蹙眉头。
  “让我看看。”
  叶晓快步上前,不由分说就拉下了清河的半边衣裳,那背上发红且带着抓痕的伤口赫然立现。
  叶晓的脸色微变,正要说话时,清河拉着薄衫又退开了老远,只道:“……你来干什么。”
  “你忘了,昨日的约定,每日听你差遣,给你推拿按摩,现在还能给你上药。”
  “不必了,你回去吧,我自己可以。”清河的话语中带着急促,也没有厌烦的锋芒毕露,甚至时不时瞥过来一眼却又逃遁开。
  叶晓上前一步,清河便退两步,他笑道:“这怎么可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可食言。”
  他一边徐步靠近,一边倒出药膏,又缓缓道:“如果你不想开始“第三次”,乖乖听话。”
  “……”
  清河心中一惊颤,再也一步都移不开了。
  “坐着吧。”叶晓道。
  窗边的月如水盈盈,洒下的光清朗皎洁。
  他轻缓缓地拨开清河的长发,再小心翼翼地掀开领口拉下半边,看了眼正在愈合的伤口,尔后边取药膏边道:“恢复得还行,应该不会留疤。”
  “今日玩得开心吗,我在三楼也不见你来找。”
  “我知道你伤且刚愈,但也不忍见你整日闷在这里,所以才出此下策。”
  清河对他的话无动于衷,好似是不打算听见。
  清凉膏实在有用,凉爽又止痒,不禁让人身心都得到安抚。
  “这么多年,为何你从未来找过我一次。”
  叶晓剎那愣住,这是清河第一次正面以对两个人的情分。
  “我寄过书信,但是……”
  “算了我不想知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清河起身离座,忙不迭地开始穿戴衣裳。
  他口不从心,用繁忙掩盖自己,若不在乎,何须要问。
  “你要知道,也必须知道,而且你也早知道,我对你已经不算是故友了,清河。”
  清河并未慢下动作,但也同样想起那一晚的话,而且从晚霞时那一幕幕开始,他早就丢掉了平常心。
  “你真是从来不拘礼节,我教过你很多次应该唤我哥哥,阿晓。”
  屋内的气氛微妙非常,不似烈酒椒浆辣口猛烈,也不似甜水琼浆沁心温吞,而是像半红半青的浆果,刺激又缠绵。
  已经够暧昧了。
  叶晓没有说话,而是缓步上前拉过清河的手腕,“你当真只是想做我的哥哥?”
  清河撇头不语,心乱如麻。
  “我会给你时间,我也会把这些年的事一件件告诉你。”
  “有些晚了,你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