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对,现在,之后你再去把涯三叫来,我有事要说,他若不来,我们就走。”
  “啊——少爷……可您的伤……”
  清河比任何时候都果决,阿镜再也说不出只字词组,只怕他即便劝出几句来,也会叫少爷多生气,“是……”
  至于涯三,亦是叶晓,根本不需要阿镜跑那一趟,他就在这附近,但凡清河愿意,便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在寨上的人看来,今天的大当家极为的勤快,或者说是兴奋,一身力气到处使。
  打猎,劈柴,挖陷阱,毁陷阱等等,当然还有耗时间最多的演武场练人。
  等到沐洗差不多时,阿镜刚出院子门不久,叶晓早就坐在一棵高树上,一只脚耷拉下来道:“怎么,有事?”
  阿镜哪曾想到此人早已恭候多时,被吓了一跳,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对、对,少爷找你。”
  叶晓作出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嘴里叼着嫩枝,又道:“这样吧,你去后院取些你家少爷爱吃的饭菜来,如果他有胃口的话。”
  阿镜虽然心中怕他,但仍道:“哼,我才不去,只有少爷能吩咐我,而且谁知道我走了你要对少爷做什么,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打道回去了。”
  若是昨日的叶晓,没准找根藤蔓已经将不听他差遣的阿镜五花大绑,但他似乎有些耐心,只见他轻巧地落下地来,挡住了阿镜的去路,状似思忖道:“你知不知道后厨今天做了什么菜吗,好像有红烧丸子,八鲜鱼汤,汤鸡,哦好像还有炒栗子西瓜什么的,你真不去替你家少爷看看?”
  阿镜直吞口水,“去就去,谁怕谁!”
  他越走越快,随后便一溜烟儿的跑没影了。
  叶晓换了一身青白舒松的衣裳,青色金边镶缠枝腰带,锦绣袖封云边靴,双鬓编发耳后散饰,敛色收相竟是显得有几分文俊俏然,与从前那般不羁的装扮相较,极为不同,且他长身因习武而又挺拔,委实一表人才。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诚不欺人。
  可事实上,这身衣裳是他从许子承那要来的,临时量体裁衣完全等不及。
  那庭院中独花树一棵,许子承正在树下与己对弈,叶晓便是突然跑出来开门见山道:“许九,借我身衣裳。”
  许子承身出官家之门,自然要比寻常人要懂得仪表之貌,找他确实是没错,但叶晓这没由来的一句话,叫他直接误了一颗子。
  “……你干扰我下棋也就罢了,还踩了我院中的一脚泥。”
  叶晓就是刚不知从何处的泥泞地里踩过,有门不入专翻墙而来。
  话音刚落许子承已经使出了好几记手刀,身在旁侧的叶晓都一一接下,不分上下。
  许子承肯定是不比,某两位动不动就飞檐走壁数招的猿猴精力充沛,便选择化干戈为玉帛。
  衣裳就到手了。
  为了见清河,叶晓也是好好沐洗了一番,别人瞧了都是天晓得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
  叶晓步履稳健地刚迈入院子时,正见沐洗完身着常服的清河,躺在搬出来的椅榻上晒太阳,俩人都未曾想到,一个来的这般快,一个却是叫人只觉生得如此赏心悦目。
  四目远对,心思各异。
  叶晓轻笑道:“你找我?”
  他说这话时,便又瞧了一眼那些统统被扔在角落的自己送过来的诸多东西,乱哄哄的,看来是主人不太喜欢。
  清河的伤没好全,坐起来也会不由自主地往一处倾倒,他将眼神撇向一旁,有些不忿地“嗯”了一声。
  “我找你来是为了……”
  “喝药了吗?还痛不痛?有没有想吃的?”
  “……”
  清河并未抬眼看他,原本说话的勇气就不多,如此干脆噤声不语。
  “抱歉我问得太多了。”
  叶晓语气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欢喜,连自己都未发觉的欢喜,竟单单是见到他,都心花怒放。
  “你对你……”
  清河忽然出声,但即刻间就戛然而止。
  “嗯?”
  期间有长久的沉默,日头向西而斜,墙檐的阴影盖过了一半的院子,余霞成绮薄红如洗,落在清河身上似着红装,叫人错愕。
  清河酝酿良久,终于抬眉正色道:“对你昨晚的意外之举,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不,我是有意的。”
  “你……”
  清河简直说不上来这是啥感觉,把人大卸八块没那个能耐,一句话揭过又不可能,他好像受了莫大的侮辱,有气又不能发。
  他知道自己气血上涌,没准还是青筋暴起目眦欲裂,但事实都不是,方才因稍微激动一会,清河拉到伤口已经露出了原形,就差蜷缩在榻老泪纵横,他现在只想到四个字,痛不欲生。
  “该死的……”清河嘟囔着。
  正巧这时阿镜提着食盒回来,在院门口探进头:“少爷?”
  叶晓见机又道:“既然三言两语说不清,那我们就饭桌上谈,趁着落日余晖之美,你好有心情。”
  清河一言不发地瞪了一眼,整张脸都写着“兴高采烈”,他不知多有心情。
  饭桌就设在院中,目观云霞成练,桌上的菜肴也确实色香味俱全,唯独令人不悦的是,清河的旁边偏要坐了叶晓这个人。
  清河轻叹道:“……你要说什么,说完赶紧散了吧。”
  “别急,这不才刚开始吗。”
  叶晓举起筷子开始夹菜,“你看这颗红枣,养颜补血,还有这块鸡胸肉,补胸充饥,还有这片菜叶,爽口解腻……”
  他夹到什么便为清河的碗中加什么,贴心谈不上,勉强算服务周到。
  “够了,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原谅你吗,只会让我更加吃不下。”
  叶晓如听耳旁风般不仅丝毫不受影响,还顺势撩了下额前的发丝,堆着笑容道:“既然如此,怎样才能让你心甘情愿继续吃下去?”
  他一边问,一边吃,大快朵颐之姿态好似将他人的所有不快都视若无睹,清河瞥他一眼,又瞪他一眼,心里便不自觉地诘问,此人到底是不是来认错的。“行啊,要不你先捅自己一刀试试。”
  清河说完本欲愤然离席,可他还未能起身,只听一声震响,叶晓已将一只筷子直直拍入了桌面,桌底顿时被洞穿,鲜血直流。
  那只筷子也已将叶晓的手掌洞穿,留出腥红的半截让人触目惊心。
  清河蓦地弹射而起,却因两腿发软只能向旁倒在了长凳上。“你做什么——!”
  叶晓笑言:“言出既随。”
  “疯子,你这个疯子!”
  清河顺手便将自己眼前的筷子往旁一扔,不偏不倚地就砸在了叶晓的头上,好大一声“咚”响。
  “好痛——”
  ……
  清河本想直接逃掉,但叶晓的行为似乎时刻在提醒他,就算自己翘了这顿饭,也休想安安心心喝上一口水。
  不过由于叶晓的左手一手血,实在有碍胃口,清河不得不让阿镜拿些止血散和细布替他包扎,清河对天发誓,这其中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任何怜悯之心,但就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叶晓的笑容就没停过。
  如叶晓所愿,饭局得以延续,但清河换了位置,挪到了对面。
  清河自顾自的吃,期间都无话,不过两个人若是相中同一盘菜,叶晓都会跳过去另一盘。
  也不知是不是清河的错觉,叶晓在特意跟着自己的速度,只是这须臾间的考虑,也很快消失了。
  等到差不多茶足饭饱时,清河才道:“涯当家的,也许之前是我没有说清楚,但我想说的是,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我走阳关道你去独木桥,”
  “谁说的,我偏不。”叶晓打断道。
  清河顿时气入肺腑,但又重调整呼吸道:“好好好,阁下我再解释一下,我是说之前的事情都算没发生过,我也从未受伤过,我对阁下有过任何得罪之处现在就赔礼道歉。”
  说着他径直起身离开桌椅,竟真就行起了三拜大礼,行为举止端庄恭敬挑不出任何不妥当之处。
  叶晓看得出,清河真是巴不得逃得越远越好。他之前……竟如此过分么。
  “我知道了……那又如何。”
  清河中途刚要展开的笑,差点没被利牙咬破嘴皮子,这地方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转身就要离开。
  叶晓却在后道:“本大爷仍在回味昨晚的唇香,难以入眠。”
  “……”
  清河并未走出几步,回过身来横眉道:“叶晓,你不要得寸进尺。”
  单单就这一个名字,便足以让他束手无策。叶晓以凉茶代酒一饮而尽,沉声道:“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
  “我乐意,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叙旧吗,想回到从前挚友良好的关系,坦白说吧,我都忘了,因为生病在下烧坏过脑子,什么故友什么友谊天长地久都烧得七七八八了,我这么说你是不是还不太明白心存侥幸?那就是这样的,在下并没有完全忘了你是谁我是谁,是男是女我还清楚明白,但你我做过什么去过何处有过什么特别的纪念,休想要我想起来半个字,就连那把扇子,都是我娘替我收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