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阿镜看了看香炉中袅袅升起的安神香,问道:“涯当家,这是什么香?连我闻着都想睡了。”
  叶晓仍在清河解开衣裳的身上抹清凉膏,目不转睛道:“迷幻香,说它是迷药比较合适。”
  “迷、迷药?!”
  阿镜登时捂住鼻眼弹射出好远,很快又反应过来,咋咋呼呼:“你你你你你——你想对我家少爷干什么?想我家少爷也是清清白白来的,能不能也让他清清白白地回去呢呜呜呜……我可怜的少爷——”
  他恸哭跪坐于此,好像戏台上颠倒氛围的小丑角,演绎生动,有趣且智障。
  “给本大爷滚,赶紧去把煎药的炉子拿过来,再废话老子把你煎了。”
  “可是迷香……”
  “那是为了让他早点睡一场,况且本大爷一个大男人对哪个姑娘感兴趣也不会对你家少爷怎么样吧?”
  阿镜用袖子捂着脸抹泪,好似不依不饶道:“怎么不会,喜欢美人的男子多了去了,呜呜呜我可怜的少爷——阿镜一定好好陪着你……”
  “你——!”
  一时间,叶晓的拳头攥得咔咔作响,阿镜紧咬不放:“少爷,他果然要杀人灭口了呜呜呜……阿镜命不久矣。”
  叶晓随后将药膏一放,气急败坏道:“本大爷去拿,你守着,安心了吧!”
  他大步流星地迈开步子,并咬牙切齿地逃离了阿镜这座烧得能叫人肺管子爆炸的隐形火山。
  钟南星开的方子是张药膳方,其中特意注写了老母鸡需得三年以上,前七日每日熬制,不可断喝,前三日应以流食为主,不可过补,三日后所伤势开始好转便需滋补强身,此序亦不可混淆。
  叶晓亲自跑了趟后院,负责宰禽杀猪之类的炊事之一的付婶子说到,鸡鸭鱼肉都有,活鸡活鸭自然也成群,可这老母鸡实在屈指可数,都是养着下蛋孵种用,而这三年以上的就仅此一只,是她六岁孙女儿椿吖所养。
  付婶子领着叶晓到了自家门口,便自己进去了,眨眼功夫,一只毛色黝黑的老母鸡便被付婶子拎了出来。
  “给,大当家的,这寨上什么都有,老母鸡还真找不到几只,您要找最好还得去况留城里去买,不要鸡贩子的,寻常人家里养的最好。”
  叶晓频频点头,“多谢。”
  当付婶子刚关上屋门,叶晓便听见身后一阵嚎啕大哭,直听到:“呜哇哇……椿吖的鸡……那可是我用几支糖葫芦跟阿爹换来的……没了——”
  伊始是悲泣交加撕心裂肺的小孩哭声,尔后椿吖紧接着又喊道:“阿奶,他那是横刀夺爱!”
  付婶子的声音还在旁附和:“小小年纪都哪学来的话?”
  “我不管,我要我的鸡,不,糖葫芦——”
  ……
  叶晓拎着老母鸡从后院出来,又经过西边各处小巷,恰巧碰见灰麻雀时停留了片刻,这才终于回来,熬完整道药膳需要好几个时辰,从日白到黄昏,炉火才刚刚休止。
  这处偏僻的院子无名无姓,离众人所居的各个院子有些距离,原本是住人的,可有诸多不便就早早搬了过去,现在自然是有炊无米,早午晚饭都需有人送。
  等清河养了几天,叶晓打算将人带回自己的葡萄园去,那儿地宽安静适宜无人敢打扰,只管休养。
  但他也不知,经此一出清河还乐不乐意。
  叶晓蹲在炉子前满头大汗,他倒尽了最后一滴汤汁才留出一碗汤,正在旁边啃馒头的阿镜看那一锅肉废了只能是心疼,美其名曰是药膳,摊开讲也就是把一锅肉,和许多比黄连还苦的药材放一块煮,等药性发出,肉味就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究极苦肉熬制完成。
  叶晓的迷幻香用量小,寻常人不出半日便可醒来,但已经过了几个时辰清河也无任何动静,看来的确是体力消耗过大,无法自醒,不过也正好,喂完再醒。
  毕竟这与黄连汁差不了多少的汤,狗都不闻。
  “……晓……”
  叶晓舀汤的勺子有那一瞬的恍惚,饶是停下来再仔细听听,清河又没声了。
  阿镜道:“大当家的,怎么了?”
  “嗯……扶好。”
  随后的喂药过程皆平静无事,叶晓的模样亦是风平浪静,喂完药便让清河继续睡着。
  阿镜点上灯,趴在床边问道:“少爷啥时候才会醒啊?”
  “也许……是明天吧。”
  “啊?”
  “啊什么啊,哪凉快哪待着去。”
  叶晓一把夺过阿镜手中该用不用的蒲扇,大扇特扇,并道:“在这看着点,可别偷懒!本大爷要去冲个凉。”
  “哼,阿镜才不会偷懒!”
  “那就好——”
  叶晓起身伸了伸懒腰,放下扇子便出门去了。
  每日除了演武场以及哨楼之外,能叫人头攒动的地方,唯有黄昏以后寨上的人都闲下来时,去冲凉的澡堂。
  但澡堂之地,神圣且荒诞,各各坦诚相待扯天拉地,东院的狗西边的猫应说该说,事无巨细,嘈杂喧闹不风雅,更无情调,市井之气大行其道。
  男女皆如是。
  叶晓一般不来,即便来也会挑人少之时,今日却是个例外。
  男澡堂内彪悍之风更甚,系一条遮羞布便可袒露臂膀地随心所欲游走,里内虽有隔板,却丝毫不影响人各个互相串门子,若有遮羞布还算有大礼数,不过□□地“走街串巷”倒随处可见。
  大门紧闭窗帷无光,越是喧嚣吵闹,越是和平。
  “嗳,你说大当家……”
  “说什么?嫌活得长了?”
  “嘁——没意思。”
  李幺碰了一鼻子灰,这边作罢,旋即又挑个关系更好的,拉住人重道:“欸欸欸,俺们来唠嗑怎么样?”
  包仁转了个身,坐在浴凳上边淋边道:“澡堂内的都被你唠遍了,说吧。”
  李幺就等这句话了,开始滔滔不绝,“你说之前那位到底……嗯,他们啥关系啊?”
  “哪位?”
  “啧,就是那位啊!”
  李幺随即挤眉弄眼一番,示意包仁很快想起来,包仁却是向其身后一瞥,使了使神色状似依旧问道:“到底……哪——位啊?”
  “你怎么这么笨呢,怎么不多像聪明的我学习学习,就是大当家带回来的那位公子啊。”
  “哦?那位公子怎么了?”叶晓的声音忽然自李幺身后透过来,他的语气不温不热,却足以叫人振聋发聩。
  李幺差点七魂出窍,竟来不及往后面望上一眼便慌张要逃,澡堂的湿天水地哪容得他如此放肆,他是双脚失利后便全身匍匐那般,在全堂子人的注目下摔了个狗啃泥,此时李幺的屁股朝天,一晃眼是清清白白。
  “呃……大、大当家——”
  包仁捂住脸转过了身,此刻他与李幺恩断义绝,互不相识。
  叶晓道:“近日不见,何必行上如此大礼,本大爷可不能受。”
  话音刚落,已经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兄弟有种——”
  可正在众人悠哉游哉之时,有人便忽然从另一边门内冲过来,直逼叶晓。
  叶晓早已更换宽松浅薄的浴衣,舒展拳脚便是轻松自如,来势汹汹之际叶晓也是丝毫不露破绽,一只手便把人从身后打将过来的数拳一一挡下,再说这偷袭而来的拳头更是绵软无力,不得要领不击痛处。
  叶晓游刃有余,饶是一一接下对方的招式,可面对这叫人乏味无趣的功夫耐心也到了尽头,随即手上稍一使力,竟连手带人地将背后的“刺客”拽了出来。
  黑鹧鸪受力不稳,一个趔趄便险些栽倒,“欸欸——呼……”
  他跑出数步才停稳,免了与李幺同样的狗啃泥下场,不过当他回过神来,已成众目睽睽之下的笑柄。
  “我说小兄弟,你不至于吧?”
  “哈哈哈就这身手你挑错对象了吧!”
  “哈哈哈——”
  黑鹧鸪虽然年纪仅有十岁,凶起来却是张牙舞爪,“要你管——闭嘴!都闭嘴!”
  他扎了个开花朝天辫,浓眉大眼脸上挂彩,肤色颇黑,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完整,宽衣解带叫人瞧了直觉滑稽。
  此时灰麻雀刚从另一边的门内刚赶到,见到这阵仗已经望而却步,站在那只能赔笑脸,他可不习武,这跑过去阻止回头会被黑鹧鸪记仇不可。
  黑鹧鸪,也是灰麻雀的弟弟,俩兄弟的秉性天壤地别,站一块也是不太像。
  黑鹧鸪摆好有模有样的架势,嚷嚷道:“刚才不算,重来。”
  叶晓挑了挑眉,竟转身就走,“本大爷才没那个时间和精力搭理毛头小子,你爱找谁找谁。”
  黑鹧鸪急脾气的性子真是毫不遮掩,顷刻间像支离弦的箭又冲了出去,还有小水花飞溅。
  叶晓直觉身后气息微动,波流暗涌,翕呼的剎那他便向右一撇身,正巧妙地避开了黑鹧鸪想要击中腰背的拳击,又即刻推出手背半掌,黑鹧鸪就这么连叫带喊地飞出了数余步,翻地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