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罂之花当即喷出一口水来,她都从繁华富裕的千里都城外逃到这等深山林子里来了,难不成还得见识一回死缠烂打的医家闹剧不成?
  “不是我说妹妹,那是你什么人啊?欸等等,不会是涯三那小子吧,要嗝屁了?”
  苏小蕊闷声直摇头,然后道:“……是少主很重要的人。”
  萤火纷纷流水涔涔,夜间黏闷的风更是不解风情,罂之花半身匍匐在竹床榻上,双脚在空中摇曳,笑得乐不可支。
  “好妹妹你可真逗,原来你们毫无干系,毫无干系!哈哈哈……”
  既为忠,也为义,还为了那忠义以外的廉价私心,贪心不足的人向来最可笑。
  罂之花笑上好一阵,尔后道:“拿来吧。”
  苏小蕊一时疑惑不解,“什么?”
  “针啊!本姑娘当时给了那小子三根黑针,可以帮他救三回人,这可是本姑娘的房租,你早拿出来不就得了。”
  “哦、哦在这!”
  苏小蕊这才想起来临来时,少主确实给过她这根针,只是一来二去的差不多快忘了。
  当罂之花拿到黑针时,她将那针一靠近右脸上的血花,黑针便逐渐化为了一缕轻飘飘的黑色气体,化入了花中,而那朵模样奇异的血花竟就此微微缩小了一圈。
  苏小蕊虽暗自称奇,却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寻问之色。
  罂之花换上日常所穿的艳丽衣裳,带上医箱,便带上了竹木门……
  ——
  清河被那一刀刺中了颈背,血流汩汩,整个人已经昏厥了两次,现在也是意识迷离气息微弱,当务之急便是拔刀止血,否则就危及性命。
  若是练武之人这种皮外伤倒是非常好治,但清河怎么瞧都不像,刀上还浸了毒,不等大夫动手恐怕凶多吉少。
  床榻旁放着一盆清水与干净的白布,罂之花开始着手为清河拔刀,她不是钟大夫,自然不会有什么麻沸散,也并没有寻常大夫那般心慈手软,讲究的也是长痛不如短痛。
  她拔那一刀,疼得清河是形神俱裂,摘胆剜心,汗如泉涌,他就在那瞬间晕死了过去。
  “唔——!”
  清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而那触目惊心的血水,由浓到浅终于才得以见底,如此才可相安无事。
  缝完针,一切处理完毕之后,罂之花又从清河的指尖上取下一滴血来,用她备好的清水验上一番,发现其水色并无何变化便道:“没事了,小毒而已,接下来的恢复就看你们的照顾了。
  苏小蕊上前一步道:“多谢罂姐姐,不知可有何疗养方子?”
  “本姑娘可不会开药,要想他恢复得快些,最好还是找钟大夫,不然到时吃死了我可不负责,以防万一,我可以在这留一晚上,怎么样,给本姑娘准备房间吧。”
  罂之花的神态骄傲,盛气十足,却又并不咄咄逼人,这是她应得之礼。
  一直倚在屋外门边默不作声的叶晓,这时才从暗中转过身,招手唤来二人吩咐道:“你们带罂姑娘选间离这比较近的房间。”
  “是。”
  其中一位灰衣卒原本打算还想替罂之花代拿一下医箱,但一听罂之花说这箱中有七七四十九种毒药,他当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还想跑出十万八千里。
  临出门,罂之花经过叶晓身旁时又驻足停下,她侧侧身不由得说道:“涯大当家的,当知不知,如同杀人诛心。”
  如此,罂之花撂下这番话便就扬长而去,该说的,不该说的,她可都说了,只愿今夜无梦睁眼到天亮。
  叶晓并无甚反应,却是苏小蕊上前望了望罂之花影绰的背影,有些怯懦道:“少主,罂姐姐……所说何意啊?”
  只见叶晓摇摇头,揉了揉眉心道:“不知所谓。”
  “哦……”
  屋内可说是一片狼藉,尤其是床榻旁的血迹随处可见,叶晓微微摆了摆手道:“你们收拾完都去歇着吧,我来守着。”
  “是,大当家的。”
  几个妇人手脚极为麻利,她们从前都有在医馆内当过学童的经验,自然比不懂任何医理的寻常人来的强,不过因为是在大半夜被叫起来的,这番折腾也实在叫人狼狈。
  烛光轻晃,且将屋中叶晓的身形辉映颀长,孤寂而与人独立。苏小蕊临出门时又掏出了那块令牌,道:“少主,这块令牌……”
  “你留着吧。”
  他说这话时即便语气十分温和,但也不曾转过身看过苏小蕊一眼,她被这致命的界限所钳制,就算她有心逾越,也无人响应。
  她的今日之恩,都被这块绝无仅有的齐云令给湮灭,往后种种,便也皆可一笔勾销。
  苏小蕊将那块令牌攥得紧紧的,只好缄默,也只好是一声不吭地远离了这……
  第12章 粉饰太平
  孟卓与阿镜在某间内室里双双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昨夜之事也都已尘埃落定。
  一夜光景,整个寨子已然变成了一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与千百商户打过交道的富余之地,今日留云寨的寨主叫窦原,还有一个寨主千金窦仙儿,此时此刻窦仙儿已经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窦原大发雷霆正要发落“不知何故”伪装成猎商的京华堂镖师们了。
  寨子一改昨日守卫的精罗密布,转而成忽隐忽现的星罗棋布,老弱妇孺撺哄鸟乱过市招摇,人人无不手携肩挎,或活猎或死兽,或乱草或珍花,锅碗瓢盆粗布麻衣等一切五花八门之物应有尽有。
  哨楼已遍挂被褥单衣,演武场满地老鹰捉小鸡摊晒五谷,家常吆喝随处都有,此地任谁看来都是个再正常不过的野寨子,只是物资丰沃叫人垂涎三尺罢了。
  京华堂雷烈这步只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既查不出通缉令上齐云堂少主的下落,也会因此即将搭上自己的总镖头之位。
  覆笼之下,无法幸免。
  许子承将一颗棋子落下,这局请君入瓮,非赢不可。
  他心中的懊悔与愤恨丝毫不比叶晓少,曾为吏部尚书的曹安民,便是他原本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亲叔父。
  为此,他才脱离了朝廷暗查至密组织端影,但进端影易,脱离难,如今只怕其他端影之人都在四处查探他的去处,也与通缉无异了。
  ……
  黎明伊始,叶晓所在的室内尚且灰暗,清冽无光,他耷拉在一张靠椅内闭目养神,蜡炬已熄而微闻鸡鸣。
  床畔旁放着一盆用过的凉水与湿布,清河一夜未醒,后半夜他因持续高烧频频说胡话,幸而钟大夫留下的一些去热散起了作用,刚刚才退烧不久。
  天刚微微亮,后院便有人送来了早饭,这个小院落偏僻鲜有人在,正是疗养藏匿的好去处。直听屋外叩响了三声门环,妇人放下食盒便要离去。
  吱呀——
  “慢着。”叶晓忽而打开门道。
  面相敦厚的妇人缓缓回身道:“您有何吩咐?”
  “你去替我取些干净的衣裳和被褥,以及一些清凉去热的药膏,再送些病人能吃的白粥,再去问问钟大夫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是。”
  叶晓又豁然有思,“等等,再加些糖。”
  “是。”
  妇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而天空也愈渐澄明,朝霞轻挂万里云,斜阳亦抚草边花。
  等到吃穿用度皆有,万事俱备时,叶晓便替处于昏睡不醒状态下的清河换衣裳,按他的伤势与体质,不花上十天半个月那是没希望能好。
  清河白皙顺滑的皮肤,与这疮痍满目的青瓦白墙格格不入,更与这陋室简榻丝毫不匹,他被锦衣玉食豢养,也受病疾之苦痛,不论如何看来,他都不像该住在这种地方的人。
  叶晓刚要探下他额上的温度时,剎那间又顿住在那,然后躲闪回来。
  清河昨夜被拔刀看向自己时那埋怨的眼神,叶晓久久难消。所以那时他才躲在了屋外。
  差一点,他就杀了清河,他也就同时将两个人送上了黄泉路。
  “水……”
  叶晓顿时激灵起身,急忙去从那桌上的瓷壶中倒来一杯清水,可以清河趴着的姿势,多数洒在了褥子上。
  “我去再倒一杯!”
  叶晓不出声倒还好,一出声清河便听清了来人的声音,他索性紧抿唇沿,丝毫不饮。
  “粥呢?喝不喝?”
  “有糖的!”
  叶晓将食盒里的白粥掺上糖,更是仔仔细细地搅拌,吹凉,调羹与瓷碗的声音很是清脆,粥米的醇香亦是诱人无比,还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甜香,若是往日清河自然是痛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
  哐当——!
  但清河抬手一甩,直接打翻了叶晓递来的粥碗。
  叶晓稍稍愣了愣,生硬地笑道:“没事,没事,没胃口不用急,不急。”
  他浑身不自在,更是如坐针毡,叶晓起身来回踱步又很快坐下,反反复复既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又不知如何开口问其安好,所以死马当活马医,一通乱说:“上次的甜点怎么样?我看你吃的挺开心的,要不再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