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倒也是这钱缪运气背,答了数次再怎么样也该蒙中那么几回,不过还真不是傩戏姑娘动手脚,他是凭本事泥滚泥越搅越臭。
  此时不知多少人在看热闹,抢答的人由一开始的齐头奋进到现在的鸦雀无声,数番下来只剩钱缪一人硬着头皮四处碰壁,他也知道花色越来越繁复的面具很难看出端倪,只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又无人给他台阶下。
  所有人的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钱缪,似乎会冷眼旁观到他丢尽脸面,一向心宽脸皮厚的钱缪也知道这下糗大发了……
  场面一度安静,且尴尬难堪。
  但忽然间,贴在桌面上清脆悦耳的铜板声适时响起,跟着就是清河慢条斯理的声音:“有珠。”
  钱缪心里一时激动差点没跳起来上香叩谢,只是支支吾吾道:“咳,算、算你快……”
  当然,他此时放下来的手臂是再也不想在这场猜谜中举起来了。
  但清河还没猜完,他顺势取回阿镜手里的扇子,起身展开,走了几步继而说:“大珠。”
  “恭喜公子,猜中。”
  钱缪忍了好久的自尊心始终不服气,索性嘀咕一句:“怎么到他就是有珠了,哎别看我,我是帮你们踩雷,万一人家是串通好的呢。”
  有些愿赌不服输的人肚里寻思好像有些道理,竟不由自主地交头接耳起来。
  小蕊立时上前快刀斩乱麻:“各位爷误会了,我们与这位白衣公子只是萍水相逢,无名之交更无利之说。”
  清河心里正喜多亏这姑娘见机行事,谁知钱缪更来劲:“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还觉得你们交易甚多呢。”
  不行啊,阿镜怎么能允许有人栽赃污蔑少爷,顿时跳出来以唇相讥:“你才有交易,你全家都有交易,你上下前后都有交易,我家少爷清清白白干干净净!”
  此刻清河顾不上掐死帮钱大傻解围的自己,而是想勒死阿镜。
  钱缪:“混小子有种你过来!”
  阿镜:“你才过来!略略略~”
  钱缪:“把他给老子抓过来!”
  阿镜:“救命啊,有人输钱急眼啦!”
  ……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只听见倒椅乱桌的一阵乒乒乓乓,客栈老板急得是焦头烂额,阿镜在这是个熟人,而那钱缪一看就不是个好招的主,帮亲不行帮理根本没有,再这样下去客人迟早跑光,客栈老板可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就在这时,傩戏姑娘小蕊领过来一个身着将军样傩戏彩服踩高跷的男人,由小蕊介绍说这就是他们闹天涯马戏团的大班主。
  傩戏彩服本就花样多,但这位大班主头上戴着的傩戏面具比小蕊方才变幻过的所有面具都魅怪炫目,因为那一面大面具竟嵌着七面小面具,花色不同纹路各异,头顶亦有几面阴笑瘆人的骷髅头之面,头角鬓边皆有铃铛作响。
  一听到奇异的铃铛声响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大班主手持越过自身的长枪往那一站,长枪怵地如落石般掷地有声的威严立竿见影,闲人退避。
  不得不说,寻常人心里都打起了小鼓,这长枪若不是道具,方才铿锵一声响就能让胆小的尿□□。
  说来这把枪也应该算驱邪的祭典品,红色枪头但并未开刃,枪身漆黑刻满花纹,亦有大小各色的装饰品,可有眼尖的再细看,那枪身上的纹路竟也是数个骷髅头!
  小蕊早已取下面具,笑盈盈开口道:“我们班主说,竟然有人质疑本班和这位……”
  清河道:“你就当我姓白便罢。”
  他心里便想:这种非富即贵的地方要是突然有个姓清的,那还不得猜到父亲头上去。
  小蕊微笑颔首,道:“那就请这位白公子与我们班主用猜面具来一决胜负,与我之前一样的大小无珠之分。”
  只听见有人便喊:“一决胜负,那快开始吧!”
  “对对,我们还没看够呢!”
  小蕊又道:“只不过我们班主只会用他的一面面具,但这一面面具上面有七个小面具,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面,原本只要猜这七面我们就会告诉此人几面有珠,几面无珠,但为了避嫌……”
  小蕊转向清河微微低眉而言:“还是请白公子一一猜吧。”
  清河苦笑着点头,也只能应允,明面上他仍是个以礼待人的温雅公子,可他心里早已经将那钱缪的祖宗八代骂了十七八遍……
  别人的小麻烦是解决了,他自己倒是揽下了大麻烦,血的教训。
  傩戏姑娘继续道:“但是七面具和普通面具不太一样,这其中的机巧之术不是仅有几个嵌珠的凹槽,因为这七个面具可以打乱方位来移动。”
  说着小蕊就开始移动大班主面具上的机关,喜怒两面被分别挪动,对调位置。
  七面具上的机关被移动时,偶尔也能瞥见大班主面目的一角,只是看不全。
  相互移动其他几面亦是如此,从未见过如此机木术的人都瞠目结舌,觉得甚是新奇,但钱缪来这岭崖城之前也是见过天下奇能异术之人,倒也见怪不怪,只是他由此横生一计道:“不如这样吧,既然大家都没见过这种稀奇玩意,不如就随机让人上去移动七面,然后由这人决定猜哪面如何?”
  说完钱缪不禁暗夸自己的奇妙计策,这下定能报让自己出糗的一箭之仇!
  剩下的观众已经心里抓痒般的跃跃欲试,不管钱缪打着什么样的小算盘他们只要能玩玩这机关就无关紧要。
  “对啊对啊,有道理!”
  “我可以代劳!”
  小蕊有些许为难,毕竟这七面具制作工艺繁复,若是碰缺碰少了该如何交代才好,正待她踌躇不定为难时,大班主脸一侧便点头同意。
  这时阿镜也悄悄靠到清河身旁,替自家少爷胸有成竹地说道:“少爷,你是不是已经全部看出其中的名堂了啊,我反正是看不明白。”
  清河却是十分镇定且悠闲地端起一杯茶喝,尔后展开扇子俯到阿镜的耳根旁,事不关己地道:“不知道,听天由命。”
  “啊……啊?那刚刚少爷你!”
  全是蒙的??
  “嘘。”
  清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似乎仍是镇定自若。
  压轴好戏开锣了。
  阿镜不停地在心中嘀咕:完了完了完了……
  首先自告奋勇的客栈小二推动了\"惧\"之面,对调\"哀\"之面,当面具缓缓被移动时其中的铃铛声也叮铃作响,时缓时急时轻时重,仿佛那里面正有一两颗珠子频频滚动。
  可小二估计是玩起来新鲜完全忘了猜谜之事,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便直道:“猜、猜\"喜\"之面吧……?”
  在小二差点没被某些眼神洞穿成筛子,含笑带歉毕恭毕敬地退下时,清河摇着扇子已道:“我猜无珠。”
  他的声音轻柔不带一丝疑惑,甚至处之泰然的神色令钱缪在内的众人对这个答案都半信半疑,遂纷纷望向大班主脸上的面具。
  小蕊按开\"喜\"之面的机关,小面具得以开始从本体上分离,在她拿到\"喜\"的一刻竟不由自主地惊道:“无珠。”
  她也是观众,全部答案只有在场的大班主一个人知晓,而\"七众妙具\"确实出自机木术极为厉害的巧匠之手,虽然原本并不是用来作傩戏面具用的奇巧之物,但若是被一个普通人轻易识破的话,估计此刻最不好受的是大班主自己。
  小蕊不免插了句嘴笑言:“公子,好眼力。”
  钱缪依然没有服气的意思,直说这回他要亲自动手移面好不会有人从中作梗云云,清河拖长音调:“大兄台请便——”
  这位实在难以服输的钱公子依次对调了\"爱\"\"欲\"双面,只是在他刚落手完毕还未决定应猜之面时,清河早已踱步转身借用合起来的扇子指道:“我仍猜,无珠。”
  其斩钉截铁的语气都不禁叫人拍手称快,看到这里大多人心中都已明了,这种白衣温雅的公子可能确实不是蒙的,面具大有玄机。
  但唯独钱缪反应过来,心里一喜地直拍大腿道:“好呀!露馅了吧,我就说你们肯定串通好了,我都还没让你猜那边你竟然先说出口了,这不是串通好的是什么?”
  清河听罢便揽臂稍作思忖,甚感懊恼,尔后用扇子轻拍额头再次道:“不好意思,是我没说明白,我说的是,\"爱\"无珠,\"欲\"无珠,\"喜\"无珠,\"怒\"无珠,\"哀\"无珠,\"惧\"无珠,\"恶\"亦无珠。”
  “什么……”
  “什么?”
  众人纷纷表示难以置信,有些人因好奇心驱使竟离桌而起,向着七种面具皆投首驻足而立,可惜他们再望眼欲穿也看不懂这面具其中的构造与奇特之术。
  小蕊心里更是一惊,她移目往大班主的方向一瞥,竟看见大班主握住长枪身的拳头已有青筋跳起,她猜八九不离十那位白公子是全说中了。
  她本也好奇为何大班主不让自己说出几面有珠,难道是大班主胜负心一起特意为难人不成,看来并不是如此,七面可能皆无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