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有劳太医,我记下了。”
  太医跟着林昭去写药方,一时之间内殿就剩下她和萧灼二人。
  从小到大,萧灼不是没有受过伤,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伤的这么重躺在病榻上至今昏迷不醒,谢枝意对萧灼怀有惧怕之心,可到底人心皆是肉长的,曾经那十年间萧灼对她好的不像话,只要不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他都可以无条件纵容、宠溺着她。
  谢枝意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恨不得逃离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他的安危。
  “阿兄,你要早点好起来。”谢枝意轻声呢喃,也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昏厥的萧灼听。
  殿外一阵脚步声匆忙,由远及近,谢枝意刚回过头细瞧来人已经走了进来。
  “见过陛下。”谢枝意第一反应就要下拜,可她的手还被萧灼扣着,这礼也就行的四不像。
  萧禹此时焦灼万分哪里还会在意礼节这种小事,直接追问起萧灼的病情,谢枝意便将太医所说的那番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萧禹听罢勃然大怒,脸色铁青,“盛京里头竟然还会出现这样的歹徒!这场行刺绝非小事,朕定要严查!”
  帝王雷霆之怒,谢枝意自然不敢插嘴,只能静静听着。
  作为萧禹最在意的儿子和继承人,这件事针对的不仅是萧灼,恐怕还有萧禹。
  可是到底是谁竟然这样胆大包天?谢枝意如今还没有丝毫头绪。
  “阿意,太子这伤势太重,你自幼在他身边长大还是你最懂他,也最为贴心,你好好照顾他,有事尽可安排下面的人去做。”萧禹一锤定音,三言两语就将谢枝意安排在宫里,毕竟萧灼也算是护着谢枝意的时候受的伤,她留下最为合适。
  原本想着何日能出宫的谢枝意只能依言应下陛下的要求,直到送走萧禹,她才缓缓坐了回去,意外抽回手,这一次,萧灼没再紧紧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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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禾心怀忐忑等了又等,她被护卫拦在殿外不得入内,只能望眼欲穿紧紧盯着那道紧闭殿门。算了算时辰,谢枝意入内到现在已有两三个时辰,怎么还未出来?
  临近子夜,月明星稀,寒鸦飞渡发出呕哑嘈杂叫声,激得她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远远间,林昭领着一人朝此处走来,待到近前绿禾定睛一瞧发现是位宫中的女官。
  “绿禾姑娘,这是长乐宫的沈姑姑。”因绿禾是第一次稀里糊涂入宫,林昭便介绍了下沈姑姑的身份。
  绿禾连忙行了一礼,“沈姑姑好。”
  她没有受过宫廷正统训练礼仪方面有不少错处,不过皆是一些小细节,无伤大雅。
  沈姑姑自然知道这三年间都是这个名叫“绿禾”的婢女在谢枝意身边伺候,视线若有若无将她打量了遍,随后才说起正事:“太子殿下受了伤,眼下时辰已晚,今日你也一并歇在宫中。”
  此话方落绿禾心头一惊,太子受伤可不是一桩小事,况且自家主子进去那么久迟迟没有消息。
  “沈姑姑,眼下天色已晚,公主她什么时候回去歇息?”
  绿禾到底比不上宫里人的心思更深,沈姑姑仅一个照面就能将面前的婢女看得分明,也知道她对谢枝意的担忧实打实,好在还算是一个衷心的婢女。
  “此事恐怕还要看太子殿下的安排,殿下还未醒?”沈姑姑转而望向林昭。
  林昭一直都跟在太医身边也不知道里头是什么情况,只知道陛下进去了一趟又离开,随后就领下彻查此事的差事。
  倏然,殿门“嘎吱”一声从里打开,谢枝意从殿内踱步而出,神色疲倦。
  “太子醒了。”
  得她这一句话林昭心头大定,随后谢枝意便领着沈姑姑和绿禾二人回了长乐宫。
  折腾了这一场她着实累得不轻,回到宫中简单沐浴便累得睡了过去。
  沈姑姑像往常那般点上蘅芜香,吩咐底下的人莫要叨扰长乐公主,至于绿禾也安排了一间偏殿休息。
  长夜阒静无声,不知这一切到底是他人所设的局还是局中人将计就计呢?
  -
  “简直胡闹!”
  谁也不知当今陛下萧禹去而复返,而今身处东宫脸色铁青冷沉,望着躺在病榻上脸色苍白的萧灼怒不可遏,“以你的身手不可能制服不了那群杀手,还愣生生硬受了那一箭,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要靠一个苦肉计留下她,真是费尽心机。”
  知子莫若父,这个儿子的心思和手段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只要能够达成目的甚至不惜伤害自己,萧禹着实越想越气,寒声道:“朕这就去下旨,直接封她为太子妃,你也不至于这样反复折腾。”
  萧灼不似萧禹那般气盛,反倒淡然自若喝着苦涩的药汁眉宇未曾皱过片刻,悠然开口阻止,“儿臣说过,此事不必父皇插手。”
  “朕若是不插手,过几日你是不是还得再去见一次阎王?”
  “父皇多虑了,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儿臣自有主张,更遑论这么做才能叫幕后操纵之人露出马脚不是么?”萧灼讥讽牵唇,意有所指,“昔年父皇不管不顾强硬逼着母后入宫,后果又是什么,父皇岂会不知?”
  倘若这世间还有一人能够让萧禹产生愧疚之心,那必定是早早仙逝的皇后。
  旁人不知萧灼五岁那年的那场大火究竟是如何夺走皇后的性命,可萧灼一清二楚,他亲眼见着那个女人点燃宫阙付之一炬,而后姗姗来迟的帝王冲进火海相救,可惜尸体早被烧得面目全非体无完肤。
  他也是那个时候才清楚,原来世间所称颂帝后之间的爱情皆不过是萧禹强求而来,倘若当初萧禹手段不是那么强硬、更没有逼死皇后曾经的丈夫,皇后也不至于心如死灰自焚而亡。
  第十七章 你也配
  萧禹自认他一生顺风顺水也就在皇后身上栽了跟头,被萧灼再次提及这桩事他的脸色变得格外阴郁。
  当一个人拥有过所有,唯独那一场求而不得才会抱憾终身。
  他不希望萧灼走他的老路,萧灼也不会走他的老路。
  “罢了罢了,既然你心有成算朕就不说别的,只是莫要再有下一次。”萧禹寒声警告。
  萧灼牵了牵唇,“父皇放心,苦肉计这种事又不能多用,儿臣还不想露出马脚。”
  这一次萧禹拂袖离去没再折返,侯在殿外的林昭感受到帝王怒意忐忑不安入内,他以为父子二人针锋相对,怎知萧灼仿佛像个没事人一般将喝了一半的汤药递给林昭,冷声吩咐,“拿去倒了。”
  林昭心惊,“殿下,这药汤若是倒了还要许久才能恢复伤势。”
  “孤要的就是拖长时间。”萧灼丝毫不将这种伤放在眼里,毕竟若是真好好养病不出几日就能痊愈,届时还怎么找借口将谢枝意继续扣在宫里?
  思及此,他的眼底掠过一丝温柔,“长乐宫如何了?”
  显然,他在问谢枝意的情况。
  这位放在心尖上的长乐公主是萧灼最为重视的,林昭定了定神认真回禀:“沈姑姑遣人说公主已经歇下,今夜依旧惯例点了蘅芜香,殿下……殿下可要过去看看?”
  蘅芜香是萧灼亲手调制,其中的功效不言而喻,知晓此事的也只有林昭和沈姑姑二人。
  不论是东宫还是长乐宫处处皆是萧灼的眼线,纵然深夜一朝太子旁若无人进了长乐宫内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无人敢置喙,更不敢往外多说一字。
  出乎意料,萧灼竟然拒绝了。
  “不必,今日发生太多事还是让她好好休息。”随即话锋一转,“抓回来的贼人可审讯出什么?”
  林昭为难摇首,“那人嘴巴严的很,至今什么都不肯说。”
  “审讯人的手段该用上的都用上,一个人的骨头再硬也熬不过去。”萧灼眼中浸染冷漠和阴戾,“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你也不必再来见孤。”
  林昭后背泛冷,心头一跳,一路战战兢兢退下便去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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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枝意这一夜睡得并不好,恍恍惚惚做了场梦。
  梦境之中,她仿佛又回到三年前萧灼的及冠礼上。
  彼时她身着一袭累珠蝶纱罗裙,纤纤细腰处金黄两色流苏垂绦,鬓间簪着白玉琉璃簪,坐在萧灼身边小口啜饮果酒。
  果酒是宫人新酿,味道清甜,平日萧灼不让她饮用,也就今日日子特殊才放纵着她。
  百官一一端着酒盏上前道贺,萧灼心情舒畅,眉眼褪去往日阴沉看上去端方儒雅,颇有储君之风。
  “别喝太多,免得醉过去明早该头疼。”萧灼和朝臣说话之时也不乏关注着谢枝意的情况,见她饮过三杯连忙制止,不让她再用。
  他的强势一如既往,谢枝意心有埋怨到底更惧些,只得听从他的话讪讪放下茶盏。
  落座于对面的武安王萧焱近日刚入京,他和当今陛下萧禹一母同胞,可以说当初萧禹能够顺利登基称帝他功不可没,而后他一直在封地待了十几年,直到太后年纪大身子不适思念起这个幺儿,萧禹这才下旨命武安王父子返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