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书房轩窗大敞,木槿花从窗外探了进来散发着馥郁花香,盛放得葳蕤料峭。谢枝意研墨,取羊毫笔蘸取些许墨汁随后落笔写了封书信,簪花小楷,字迹清晰富有风骨,隐约可见不俗的气度。
  待墨迹干涸,她将信纸折进信封中封好递给绿禾,嘱咐她道:“将这封信送去岑夫子府上。”
  绿禾自是依着她的意思照办,到了晌午,正巧收到岑夫子的回信。
  展信一观,谢枝意看清其中内容感到诧异,岑夫子不仅送来了松山书院的邀请帖,甚至是两份,信中解释一份是给谢浔安的,另一份则是给她的,这倒是叫她意外非常。
  既然岑夫子极力邀请她前往,谢枝意自然不会拒绝,也不知谢浔安得知此消息会不会因太过兴奋睡不着觉。
  谢枝意弯了弯唇将信收到木匣放好,起身便朝卢氏的院子走去。
  昨日太医院院首来过开了方子调过药材份量,听伺候卢氏的婢女所言夜里卢氏不怎么咳嗽,今晨更是好转不少,怀着心思入了房内,卢氏正喝着刚熬好的药汤,谢蘅坐在一旁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过爹娘。”谢枝意福了福身。
  因着卢氏身体好转谢蘅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担忧,笑着让谢枝意起身,“阿意,昨日那位院首的医术当真精湛,还未一日你娘的身子骨就好了不少。”
  闻言,谢枝意莞尔一笑,“宫中的圣手名头自是实打实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对他那般信任。”
  这倒也是,若是没点真本事也坐不稳那个位置这么多年。
  谢蘅不由点着头附和着谢枝意的话,卢氏不喜喝药,但为了身子也没办法,皱着眉好不容易将苦涩的药汤喝下,谢枝意适时将蜜饯递了过去,有了蜜饯的甜味中和苦涩,卢氏的脸色总算好看许多。
  “方才我听底下的人说了,你让人送了封信给岑夫子?浔安他年纪轻轻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这种事情他不应该劳烦你,还是让你爹去做。”卢氏生怕谢浔安不懂事给谢枝意添麻烦。
  此话乍听之下是为谢枝意考虑,但往深了想终归是太过客气,谢枝意明白卢氏的好意,但也明白自己这么多年未在她身边,纵然二人是母女也是生疏了些,比不得旁人母女之间的亲厚。
  谢枝意眸光微动,唇角笑意淡了些,摇首答道:“浔安是我的弟弟,这种事情算不得麻烦。”
  卢氏知道这个女儿和自己算不上熟稔,这么多年没在自己身边也没有办法,好在一直以来相安无事,撇去谢浔安之事不提,卢氏更为担心的还是另一桩。
  “昨日太子殿下来到府上总叫我惴惴不安,倘若婚事提前也不知能不能行,方才我和你爹商榷过,还未问过乘舟的意思。”
  “娘,此事我有了别的想法。”
  对于那位阴晴不定的太子,不论是卢氏还是谢蘅自是忌惮居多,或许原先谢枝意也想过要不要尽早和陆乘舟成亲,但经历过昨夜和萧灼的相谈,此事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眼下他只是烧毁陆乘舟和自己的书信来往,假若当真成婚,动手的对象就不单单只是那些死物,更遑论,谢枝意自知自己当初的决定有些欠妥,更对不住陆乘舟。
  想到此处,谢枝意终于做出决定,“爹,娘,我想退了这门亲事。”
  第十章 算什么东西
  退亲?
  谢蘅和卢氏被谢枝意的这句话吓了一跳,瞳孔震了震。
  卢氏率先焦急追问起来:“好端端的怎么就要退亲了呢?你莫非不喜欢乘舟?”
  对比于卢氏的焦灼,谢蘅已从最初的惊愕转变成镇定心态,审视着谢枝意循循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生怕是太子萧灼动了手,逼得谢枝意反悔。
  可是犹记得在书房之时萧灼的态度极好,甚至表示若是他们二人日后成婚还会送上一份大礼,看模样也不大像?
  谢蘅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哪里出了差错。
  “此事是我没有思虑妥当,爹娘,我会和陆大人说明此事。”
  或许先前谢枝意对于陆乘舟产生过一定的好感,但也仅仅只是好感而已,她认为陆乘舟为人很好今后若是成了婚也会是个不错的夫婿,然而到底对于萧灼的忌惮压过其余的这些心思。
  陆乘舟是个好人,她不应该为了一己之私将他卷入这场风波中,有些事情应当让她自己来面对。
  谢枝意的目光格外坚定,甚至流露出一股决绝,谢蘅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决定,而且这个决定恐怕不会再更改。
  卢氏蹙了蹙眉,还想再仔细追问,可谢蘅抬手拦住了她之后的话,先她一步开口:“阿意,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为父也不会多说什么,至于退婚之事你不必记挂在心里,我到时候找个时机同乘舟说明此事。乘舟他,会理解的……”
  最后这句谢蘅并不确定,甚至想着此事终究是他们谢家失了诚信,以后定会想办法弥补一二。
  谢枝意却摇了摇头,“爹,此事还是我自己和陆大人说吧!”
  谢蘅错愕抬首,正好望见女儿清泠泠的水眸,“此事终究是因我而起,让爹帮我致歉算什么话?还是我亲自同他说。”
  “既然如此,也罢。”
  谢蘅没再多言,算是同意了,谢枝意将积压在心底一整晚的事情说完便离开了正堂,待她走后卢氏顿然失落拧紧眉宇。
  “你怎么就同意此事了?陆乘舟为人多好啊!虽说陆家现在仅剩下他一人没了依仗,可他为人清正,日后必定有一番大作为,更何况家中也无公婆侍奉落得清净,可以说是阿意最好的良配!你若是当真由着阿意退了亲事,今后如何能找到比陆乘舟更好的?”
  不得不说卢氏极为欣赏陆乘舟,甚至有几分怜悯他的心事,纵然陆家背后无人没有依仗又何妨,总归谢蘅也能帮忙,而今谢枝意三言两语将这桩板上钉钉的婚事推拒,可叫卢氏心底窝着一团火无处发泄。
  谢蘅自然也对这桩婚事满意极了,但谢枝意都那么说了他怎能勉强?婚姻之事当结两姓交好,虽然不知谢枝意为何突然转变想法,但这其中一定发生过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阿意从小到大最重承诺,你可见她什么时候反悔?还是关于她自己的姻缘这般重要的大事。”
  此话一出,饶是扼腕叹息的卢氏也怔了怔,脑海里瞬时冒出别的想法,迟疑道:“会不会是那位?”
  她小心翼翼指了指东宫的方向。
  谢蘅眉宇紧皱,“没有证据的事不可乱说。”
  卢氏在心头轻叹,倘若真是那人插手,此事就难办了。
  -
  谢枝意写了封信让人交给陆乘舟,信中言明她欲退婚的请求,只可惜连续几日都不曾收到任何回信。
  正思忖着是不是陆乘舟生了气,谢浔安已急急忙忙进来找她。
  “阿姐,眼下时辰不早了,我们若是不抓紧时间去松山书院恐怕会误了时间。”
  谢浔安手里紧攥着请柬脸上写满焦急,谢枝意这才将陆乘舟的事情暂且搁在一旁,笑着往外走,“那就走吧。”
  得了她这句话谢浔安顿时欢天喜地,刚踏进马车还未坐稳就追问起来,“阿姐,那位岑夫子的脾性如何?我听人说他先前在宫中教过诸位皇子,那时你也在宫里,他是不是也教过你呀?”
  谢枝意颔首,回想着过去发生在宫廷里的事情,牵唇道:“这位岑夫子学识渊博,若是有想问的问题他都会耐心一一解答。”
  ——她没说的是,除了课业上的事情,这位岑夫子还喜欢钓鱼。
  先前萧凛不小心惹到这位岑夫子将他气了一通,后来为了赔罪让宫人藏在湖下把鱼悬挂在鱼钩上,这种荒唐的事情也只有他们萧家人才做得出来。
  显然,为了不破坏岑夫子在谢浔安心里的美好形象,其余方面谢枝意什么都没说。
  马车一路朝着松山书院的方向驶去,才刚到书院门口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谢浔安好奇掀开车帘一角,不由惊呼,“天呐,怎么这么多人?”
  谢枝意顺着他挑开的车帘朝外望去,“岑夫子是当世大儒,声名显赫,自是不一般。”
  外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绿禾生怕其他人惊扰到谢枝意忙挑了处暂时无人的树荫,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公主,今日我们就带了几个侍卫,这么多人我们怎么进去呀?”
  这些人挡在书院门口,谢枝意又不可能绕去后山,正想着要不要等人少一些再入内,人群豁然隔开一条通道,在场众人无不跪地叩拜行礼。
  遥遥望去一架马车由远及近驶来,华盖香车,装饰得极尽奢华,再加上车壁上的皇家标识显然来人的身份不一般。
  谢枝意却一眼瞧见御马而行的林昭,随后视线落在车驾,仿佛能窥见里面之人的视线。
  谢浔安已经意识到来人正是太子萧灼,刚跪在地上又看了一眼谢枝意发现她还未行礼,连忙扯了扯她的裙角,低声提醒:“阿姐,那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