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聘 第33节
  沈樱道:“是很有道理。”
  若无沈既宣,大齐与羌国之战,恐怕至今也不会结束。
  朝中朱紫瞧不上沈家底蕴浅薄,却用得上沈家。是以,沈既宣纵张狂些,也是无碍的。
  沈既宣垂眸,沉思。
  回到沈家后,便钻进了书房。
  沈樱没理会他,径直回了绿芙院。
  绿芙院内,沈惠已带着行李搬了进来,见到她,问:“情形如何?”
  “太后不肯赐婚。”沈樱将具体情况与她叙述过,“不肯就不肯吧,本也不重要。”
  沈惠点头:“是这个理,婚姻之事,两家商量好,彼此乐意就好。皇家赐婚不过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
  沈樱点了点头:“姑母说的是。”
  沈惠看看她疲惫的神情:“阿樱去休息吧,累了一天,得养精蓄锐,等着明日到来。”
  沈樱点头,回了卧房。
  翌日清晨,沈樱刚吃完早饭。
  谢家请的媒人便上了门,与沈既宣、萧夫人商议“问名”“纳吉”之礼。
  媒人说的极好听:“谢家看重你们姑娘,急着要娶回家,今日托我来问名时,将小郎君的姓名八字一同带来,两边一同供奉纳吉,若无妨碍,明日便准备下聘。”
  萧夫人冷脸坐着,不言不语。
  沈既宣瞪她一眼,回头对媒人点头:“可以。”
  媒人道:“那还请二位将姑娘的姓名生辰八字交于我,我带回给谢家。”
  沈既宣拿出早已备好的红纸,折了三折,递过去。
  媒人点头:“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误你们两家的婚事。”
  沈既宣起身相送:“劳烦您了。”
  他将媒人送到大门口,正欲进门,脚步却忽然一顿,盯着远处策马奔来的男人。
  朝雾之中,来人一身玄色朝服,金冠玉带,身形挺拔。
  竟是宋妄。
  第29章 质问宋妄,你缘何不懂?
  沈既宣愣住。
  昨日早朝后,宋妄出发前往太庙之事,人尽皆知。
  按照惯例,天子祭祖,需得三日。
  可如今不过第二日,宋妄怎会在此?
  甚至于连朝服都未曾换下来。
  像是直接从太庙赶了回来。
  来不及思考太多,沈既宣朝着门房使了个眼色,声音很低:“快去绿芙院禀告姑娘,陛下来了。”
  说话间,骏马嘶鸣一声,在沈府门前停下。
  沈既宣连忙跨出门槛,迎出去:“臣沈既宣恭迎陛下。”
  寂静中,宋妄扫都没扫他一眼,估量一下沈府的台阶高度,扬起马鞭,狠狠打了一下马屁股。
  骏马几步奔上台阶,跨过门槛,溅起一片灰尘,径直往沈府内宅去了。
  沈既宣看着他疾驰的背影,脸色发白。
  照他这个速度,报信的人,势必赶不到绿芙院。
  绿芙院内,沈樱一身红衣,坐在书房当中,听沈惠讲定亲下聘之事。
  “世家的规矩,男女定亲当日,男方携聘雁、聘书、聘金、喜果、各色礼物上门,女方的回礼则要有新娘亲手做的衣衫鞋袜、生果、礼金等物。”沈惠手中拿着笔,一一写下来,写到衣衫鞋袜时,抬眸问:“阿樱,你会做吗?”
  沈樱坐在圆凳上,美丽的脸庞上一派无辜,摇了摇头:“不会。”
  沈惠叹口气:“那只好让府中绣娘做好,你象征性缝上两针便罢了。”
  沈樱点头:“可以。”
  话音甫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行礼声,踏枝的声音格外响亮:“奴婢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沈惠愣了愣,下意识看向沈樱。
  沈樱面色丝毫未变,一脸平静地起身,温和道:“姑母回屋休息一会儿吧,这些规矩礼节,我们待会儿再说。”
  沈惠担忧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沈樱眉目微垂,浓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情绪,手指摩挲着掌心捏着的玉盏。
  片刻后,沈惠静悄悄离去。
  这间书房有前后两个门。
  沈惠刚从后门出去,宋妄便掀了前门的帘子,阔步走进来,在沈樱跟前站定,阴沉着脸色,直直盯着她。
  “阿樱。”他唤,语气冰冷,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
  沈樱缓缓抬起头,红衣映衬下,一张脸煞白:“宋妄。”
  宋妄没注意,咬紧牙关,冷肃着声音问:“我听说,你要和谢渡定亲,是真,是假?”
  沈樱眉目未动,声音很轻:“是真的。”
  宋妄嗓音艰涩:“为什么?”
  沈樱道:“谢家上门提亲,我便答应了。”
  “就这样?”
  “就这样。”
  宋妄骤然抬高声音怒道:“沈樱!我从太庙星夜赶来,连衣裳都不及换,你就对我说这样的话吗?”
  沈樱垂眸不语。
  “你怎么能转头另嫁他人?难道我们的诺言,你全都忘了吗?”宋妄质问。
  他双眼泛了红,强撑着一口气,冷冷得,等着沈樱的解释。
  “诺言?”沈樱喃喃。
  “你说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宋妄抓住她的肩膀,强迫她与自己对视,“我没有爱上别人,阿樱,你怎能悖逆诺言,嫁给别人。”
  沈樱抬眼,与他对视。
  他眼底的悲痛欲绝不似作假,愤怒与伤怀交织,像是在承受无尽的痛楚。
  可是分明从来受苦的都不是他。
  沈樱拂开他的手,向后退一步,平视着他的眼眸:“宋妄。”
  这样平静的语气,让宋妄心头一颤,整个人如被冰水兜头浇下,彻底冷静下来。
  沈樱的眼圈,渐渐泛了红。
  宋妄伸手,下意识想要去抚摸她的脸庞。
  沈樱垂下眼眸,避开他的手,盯着自己的鞋尖,几滴水珠,轻轻砸在地面上,碎裂开来。
  宋妄顿时心乱如麻:“阿樱,你……”
  沈樱抬手,擦了下眼角:“宋妄,士族势大,你贵为天子,尚且要为其掣肘,何况旁人?”
  “如今,谢明玄上门求亲,势在必得,凭我沈家区区寒门,怎堪抵挡?”
  宋妄忽觉这话有些熟悉。
  沈樱继续道:“我是无奈、无法,不舍我一身,怎能换家族安宁?若惹怒谢氏,我沈家上下,谁能安康?”
  宋妄忽然就想起了,为何这话听来如此耳熟。
  他登基后,受太后与朝臣逼迫,接受了降妻为妾的建议,决意另择世家贵女为后。
  那是个晴朗的秋日,册封沈樱为贵妃的圣旨送至东宫。
  沈樱问他为何这样做。
  他答:“阿樱,士族势大,如今他们对后位势在必得,我刚刚登基,不得不被其掣肘,我是无奈、无法,只能委屈你,换的朝野安宁。”
  “阿樱,你会理解我的吧?”
  此刻,沈樱弯了弯唇,双眼通红一片,却残忍地吐出几个字:“宋妄,你缘何不解?”
  这一声,宛若锤子敲在大理石地面上,振聋发聩,肝胆皆震。
  宋妄顿时呆若木鸡。
  沈樱自嘲一笑,定定看着他:“宋妄,是你先不要我的。”
  宋妄下意识道:“我没有不要你。”
  沈樱没有说话,只讥讽一笑。
  宋妄踉跄着后退一步,低头不语。
  不管他要不要她。
  可现实却是,沈樱已经是被休弃回娘家的弃妇。
  所以,才会有人迫她嫁人。
  世间物议纷纷,都觉她是被抛弃的女人。
  沈樱的目光落在窗前的一盆文竹上,声音很轻:“宋妄,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宋妄咬紧牙关,浑身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