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烫。
  周轩这样薄情的人,落泪竟然也有冬日壁炉里莹莹火苗灼烧的温度。
  “你……从来都没说过。”她的声音极其沙哑,“你只是不断地推开我,你没有给一个在大海上即将溺水的人任何一个信号,她已经呛满了水,身心俱疲的绝望中学会了游泳,你再递来浮板,也已经……”
  “我知道。”周轩打断她,像被推下悬崖前的求饶,沙哑道:“不要再说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有远处的烟花放了又放,越来越灿烂,绚丽。
  如此夺目,如此短暂。
  周轩睁眼,怀里已经空荡冰冷,远处杨沧头也不回地在走远。
  他是刻舟求剑的愚者,而那一叶小舟在汪洋大海里已经驶的越来越远了,周轩浑身都痛到让他站不直,只能佝偻弯了腰,视线落在地上扔的字。
  回忆又缥缈地走进了关于半山春水的那个明媚日子,他呆呆地站在那堵墙前,长久失语。
  杨沧的爱,如此夺目耀眼又触目惊心到惨烈的放在了他眼前。
  他每读一个字,腿根都在颤抖,可是他按着自己没有回头,他不知就在那时,杨沧是否望着他的背影在黯然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
  铺天盖地的后悔和歉疚将周轩吞噬,他忽然跑起来,要对即将到路对面的杨沧说:对不起杨沧,你的爱很拿得出手,原谅那个愚蠢可笑的男人。
  就在他奔跑时,斜对面的公园里忽然冲出来一个黑影,直直地往杨沧走去了。
  周轩睁大眼,浑身陡然激出一层冷汗,意识到那是谁,疯狂地冲了过去。
  就在那个男人快要过马路时,他几乎是飞一般的超出常人的速度扑了过去,男人闻声转头,跟着露出了怀里藏着的锋利匕首,亮光犀利闪过,看清来人,那人露出阴冷残忍血腥的笑,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怀里的刀就直直地刺向了扑来的男人。
  锋利的匕首捅进身体,凶狠旋转,仇恨与恼怒让他下手如此重又毫不犹豫,与此同时,远处十字路口响起剧烈的撞车声。
  路口发生了一起车祸,远处有尖叫害怕的声音响起,掩盖了这里一声声疯狂狠厉刺进血肉翻滚搅拌的声音,男人拽着他头发,露出了得意的笑。
  “做英雄,我要你做烈士!”
  周轩感觉他像个四处破了洞透着风的破兮兮玩偶,心里却是慢慢松了一口气,想起王向斌的话:“他的最后目的未必不是你……”
  幸好。
  他倒在地上,不到三十秒周围就有跟踪的警察冲了过来,隔着晃动的人影,脑袋摔在冰冷坚硬的地面,天旋地转间,他看到了那个从十字路口的车祸现场漠然走开的女人。
  她始终未探看,未回头。
  毫不犹豫,向着她的新生走去。
  混乱的鸣笛、尖叫、呵斥、烟花、新年歌曲等声音揉成一片,周轩汹涌怒吼的血液在无解的爱意里横冲直撞,终于顺着那一个个破开的洞孔流出,他也像是被放了气的吹气人,渐渐变得干瘪无力。
  “周轩!”
  慌乱紧张的声音已经开始变得模糊遥远,晃动影烁的人影里,他的目光渐渐变暗,只有路尽头的那道纤丽高傲的身影在新年的钟声、璀璨烟花里依旧夺目,最终如一抹高悬的月渐渐被云彩遮挡,慢慢消失在了烟火尽头。
  黑暗来袭,周轩遥祝:
  新的一年,他爱着又已经失去的杨沧,自由恣意,任性活着。
  第67章 新春佳节 “周先生他……刚刚回来了”……
  67.新春佳节
  新年的钟声敲响, 将整个清城都拉进了烟花璀璨、热闹欢呼的浓厚过年气氛中,万家灯火团圆美满。
  医院手术室前,医生的袖子被王向斌紧紧拉住。
  “他不能死, 不能死,救活他!”他神情慌乱,颤抖的双手尽是刺目滚烫的鲜血, 几乎瞬间就将对方的白大褂染红了。
  “哎……”医生瞧着架子上脸色死白, 鲜血染满了床单的伤者, 并未多说。
  灰冷的走廊上安全通道泛着幽绿薄光,王向斌懊恼地抱头蹲在角落,有同事安慰他的情绪, “这是意外……”
  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终于推开, 他眼睛浮出亮光快步上前。
  “伤者失血过多,情况危急,麻烦你们先通知家属。”顿了下, 医生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闻言, 王向斌的脸更白了。
  周轩是他见过的真正的且为数不多的天才研究员。他沉稳冷静,聪明睿智, 更重要的是他那份对于世事清醒的认知以及对这个行业冷峻聪慧的思考和认识,那种对人事的洞察和对生活处变不惊的态度,才是真的能为国家科技发展做出贡献的人, 他不应该被愤怒支配的复仇者捅死在新春佳节的冰冷街头。
  “医生,再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该就这么死了!”
  他情绪激动地说,医生已经见惯在死亡面前崩溃痛苦的人, 并未多说什么,点头回了手术室,紧紧闭合的大门再次让王向斌陷入绝望。
  他靠着墙壁, 颤抖的手拿出电话。
  村子里,张小燕和周柱正睡得鼾声连天,想到今年气派的新房将在村子里建好,两个孱弱的中年人都对新的一年有了前所未有的期待,直到突如其来的冰冷电话把他们仓惶搅醒,再一次次挂断与“丧良心,你儿子才快死了的”咒骂中,终于被冰冷的现实踉跄拉回清城。
  新年钟声敲响的还有原本陷在香甜睡梦里的杨雾。
  屋外烟花闪烁,劈里啪啦炮竹声不断,婴儿房陷在明明灭灭的花火里,直至尖锐轰隆的一声巨响震的房屋都在抖动,窗玻璃摇晃,屋外一束巨大的冲天万华镜烟花在整个苍穹浩瀚绽放,万花筒色的尾焰好似将黑暗大地都拉入了闪烁绚烂的白昼,杨雾惊吓的哭声随之传来。
  从冰冷街头走回来的杨沧闻声过来,脱下外套上的寒风和冷气,把人抱在温热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乖,乖,不哭,是新的一年来了……”
  她笨拙地哄着怀里哭的眼眶湿红,满脸含着泪水的杨雾,透过窗外的烟花光亮低头看胸前的人,一片熨帖暖流拂过心头的时候,酸涩与悲伤也在心口回荡,今夜的冲击如潮起潮落,不断拍打着布满漆黑纹路的礁石,她长久平稳的脉搏在呼啸和阴沉的天光下浮躁跳动。
  杨沧的眼眶发涩,低喃道:“过去了,都过去了……”
  楼上,她的手机响了又响,应着窗外的光亮直至再无响动,陷入漫长死寂。
  大年初一,万家团圆,阖家欢乐时,张小燕跪在手术室门前泪流满面,周轩刚拉出来没多久又心跳骤歇再次拉进了手术室,第三次签下死亡通知书,总是立在人群最后面的周柱都冲了过来,拽着医生的手,“我俩这么大年龄了,就这一个儿子!医生你不能让他死!救救我儿子啊!”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涌现出了浓烈的害怕和痛苦,尽管他们夫妻俩对周轩的管教非常严苛,曾经他只是用来当作链接家庭的重要工具,和他们夫妻的关系也是疏离、冷淡的……但不管怎样,他不能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