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你的履历看上去很不错,名校毕业,在北京当过律师,为什么会想要自杀呢?”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困境,金钱、情感、思想,大家各不相同,恐怕也无法互相理解,我可能要跟自己的困境斗争一辈子,现在不想死了,不仅不想死,还要好好地活着,我不希望李明月孤苦无依,没有人关爱她了,如果她是个很成熟的大人,我可以不用管,她才十七岁,我不忍心。”
  李秋屿说话,有种淡然的叙事感,他的神情、语调,让人信服,只要跟他面对面,观察他,就会相信他没有添油加醋,完全发自真心。他不急躁,不渲染,说到被人诬告,仅仅就事论事,没有任何攻击性。他像什么雨后植被一样,翠绿清新。若是同他聊天谈心,一定是很愉快的体验。
  检察官很恳切地告诉他:“你的案子呢,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证据材料还要上交检委会讨论,你先回去吧,有事我们再联系,我会找你的。”
  李秋屿站起来,跟检察官握了握手:“谢谢您给这个机会,我等您通知。”
  检察官对李秋屿的印象极好,看得出他是个聪明的、有能力的年轻人,沟通非常顺畅,他心说,这年轻人是很不错的,腔调柔和,但你能感觉到他的定心、力量,甚至秉性也能从言语中窥探一二。他说的话,让人忍不住愿意继续听,期盼他说下去,这样的经历是让人难忘的。
  知道李秋屿去见检察官,明月心里很不安定。外面下起秋雨,她的心在教室都要生苔藓,阴冷潮湿,她不晓得人家都怎么看他,会不会信他,当然,是要看证据的。
  捱到晚自习下课,第二天周日休息,明月迫不及待地跟前来的季彦平回了家,路上滑,她下车小跑时还摔了一跤,掌心都擦破了。
  膝盖那黢黑两块,伞被风吹得踉跄跑远,季彦平追回来的。
  明月有点狼狈地进了门,头发也淋湿了。
  第89章 李秋屿见她这样子跟……
  李秋屿见她这样子跟猴子一样着急忙慌,叫她换了衣服,把头发先擦一擦。明月一边擦头发,一边问他跟检察官说了什么。
  大致情况一说,明月还是不安定:“你看检察官那意思,是好是坏?”
  李秋屿说:“不好说,李检察官人还是不错的,愿意听人把事情说一说,沟通也算顺利,至于结果怎么样,要看检委会,他个人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明月道:“你当律师的时候,见过检察官吗?”
  李秋屿自然见过,也大致能判断出检察官的态度,轮到自己,话不能说太满。
  明月发会呆,说自己饿了。李秋屿到厨房给她下了点面,明月吃着面,想到日记得叫那么些人看去,她其实心情不大好,觉得太暴露自己,她早不是小孩子了,写点什么,心里盼着人家快来看啊,快来了解我啊。
  包括她对同学、老师,都要用一种隐忍的态度对待,她有点压抑,一天天埋头复习。她不怕流言蜚语,只是不再喜欢这个环境,她总希望能透口气,却不晓得去哪儿,怎么透。
  她迫不及待想赶紧把高三这年过完,过一种相对轻松惬意的日子,学习不累,但精神疲累,一直紧绷着,没法真正卸下担子。
  “在学校还好吗?”李秋屿对她微妙的情绪变化,总是能很清楚地感觉到。
  明月淡淡地笑:“觉得不一样了,虽然,也没什么人跑我跟前说什么,毕竟大家都忙,我想去一个没人认识咱们的地方。”
  李秋屿说:“我明白,我会带你走的,但不是现在,再忍一忍,还能忍受吗?”
  明月觉得给他压力了,连忙改口:“我随便说说的,没想过一定要你做什么。”她跟他其实都是很擅长隐忍的人,尽管忍受的东西不一样。
  李秋屿笑道:“你以为我喜欢这儿吗?我也厌倦了,换个地方好,换一种心情过日子。”
  明月听他这么说,不再懊恼自己刚才的话,她把他做的面连汤底都喝光了,李秋屿笑说:“这么饿啊?”
  明月道:“本来不觉得饿,跟你说说话,我就饿了。”
  李秋屿心想,她还在长个子,长身体,其实今天他回来后心情是放松的,很难得。他起身到柜子里找出尺子,让明月站起来:
  “给你量量身高。”
  明月光着脚,站得笔直,李秋屿看着卷尺:“哦,怎么才一米五?”
  她立马啊一声,不是老了筋才会缩吗?没成年呢,缩这么多!她闹着要看,见李秋屿笑笑的,晓得他逗自己呢,气哼哼说:“你才一米五。”
  他又要给她量头发,量胳膊多长,腿多长,最后,连手脚都量了,李秋屿写下来,好像这些事很有趣,值得记一记。
  明月心情也好起来,一举一动,青春的感觉浓重,连屋里的空气都跟着年轻起来。她在灯下要数李秋屿的睫毛,他笑道:
  “这哪儿能数得清?”
  明月道:“让我数嘛。”
  他便不动了,阖上双目,明月的手指轻轻在睫毛上拂过,像羽毛一样,她又把手心捂他眼睛上,觉得那睫毛在挠着皮肤,明月忍不住笑了:
  “好长啊,我的小羊也是长睫毛,又密又长。”
  李秋屿睁开眼也在笑:“这是拿我跟羊比吗?”
  天气不冷不热的,非常美好,做点无聊的事,说点无聊的话,都这样美好,真想永远有此刻的心情啊,明月想到这,继续叫他闭眼睛,数睫毛。
  平时思考的东西太多,太重,需要这会的“轻”,李秋屿身体里升腾起一股深深的倦意,他困乏了,他靠在沙发背上就睡着了,抱着肩,这个姿势支撑了那么一会儿,明月便扶着他慢慢放倒,让他在沙发上躺下,一个大男人,两条腿也那么沉,她把腿搬上去。
  动作很小心,李秋屿闭着眼也能感觉得到,但不想睁眼,也不想说话,睡一觉就好了,他就能恢复。这具身体,任由明月在那摆弄了,给他扯来毯子,仔细盖好。
  明月陪了他一会儿,觉得他睡熟了,站起来要走,李秋屿突然伸出只手,抓住了她,他的手特别热,其实没力气说话的,只是察觉到她要走,李秋屿心里想说早点睡吧,动作代替的嘴。
  明月意识到,他还是没睡踏实,她回眸看着他,觉得李秋屿真是孤独的一个人,睡在那儿,特别脆弱,因为不言不语显得更加脆弱。他要是死了呢?就没他这么个人了,他的声音,笑容,样貌,活在脑子里是虚渺的,看不到,摸不着,那都是安慰人的。就像爷爷,也像奶奶,她记得,还有什么吗?眼不能见,耳不能听,真是太悲伤了。
  这种突然涌起的悲伤,促使明月停留,她把被褥铺在沙发跟前,想着生命这么悲伤,这么可贵,还是在一块儿吧,不要分开。
  可夜里李秋屿去卫生间,踩到了她,自己也绊了一脚,两人都清醒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一块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