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谢逢臣垂眼,漫不经心地将长缨枪竖在身前,轻点玉阶。浅红色的灵力光晕自长缨枪尾海浪般四散。
  “你...”青年站起身来,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又讪讪收回手。
  听遥头正身直,手持玉剑,将剑尖朝下,目视许师姐:“我们就不进去了,仙盟误判案件的流程该怎样进行,我们就怎样来。”
  “还请师姐帮忙通报一声,有人叩钟灵鼓,请仙盟受理。”
  从刚刚那名青年的反应来看,扶桑之前也来过很多次,竟一次也没被受理,反而被拒之门外。也许并不是仙盟不予受理,而是声音被有心人遮蔽,根本就没传上去呢?
  少女肩颈直挺,不卑不亢,像是深冬悄然绽放的白梅。
  仙盟的特权阶级在中上层并不是什么秘密,她以为自己刚刚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亲自将后门打开,那人却说要堂堂正正走前门的感觉还真是奇妙。
  她从来都不是不懂,只是不屑。
  许师姐诧异挑眉,有种意料之外的意料之中感。
  如果那个人是青瑶,似乎一切在常人以为的不合理,都变得合理起来了。
  她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青瑶时的场景。
  每一个沧浪弟子心中都有一个挥剑百次的月光宝地,而她的月光宝地就在那片桃林。
  所以她每次从仙盟回来,都会来这桃林看上一看。
  那次正值中域百年论道,作为沧浪剑宗的主办方不甚将中域论道的题目泄露了出去,但各方仍一致决定不改题目。
  于是到处都在想方设法套题目,据此进行针对性的训练。
  只一人依旧我行我素,秉持着剑心,于桃林下挥剑百次。
  剑尖微颤,剑影婆娑,便是林中唯一的春色。
  凭借着那具独特的狐狸面具,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关山月新来的小师妹。
  在此之前,她只听闻这位师妹于剑术上颇有造诣,连沧浪剑仙都赞不绝口。
  她问,“他们都去寻题目了,你为何不去?”
  少女似是不解,“我为何要去?”
  剑气掀起一阵长风,将花瓣吹落,她扬了扬手腕上的玉剑,笑意明显:“我有一剑,可破万法。”剑身微震,剑尖生花。一朵桃花形状的雪花于春日悄然绽放。
  青瑶这是对自己手中的剑,或者说是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所以自然不需要借助什么旁的外力。
  “师姐,送你了。”
  许师姐眼帘低垂,一只桃花形的雪钗悄然落在她掌心。
  一股纯粹的剑意顺着雪钗流入她的体内,将她因境界瓶颈渐生的心魔冰封。她抬眸只见得一片雪花孤零零从她眼前飘落。
  哪里还有什么青瑶的身影。
  想到此处,许师姐不由轻轻一笑,摆了摆手,“小事。师妹不必如此客气。”
  随着许师姐的离去,仙盟大门再次被关上。
  于仙盟审理的案件有疑,需持疑者上仙盟,叩钟灵鼓,问不归路,留长老受理。
  而信念越强,鼓声就越响,引起的注意就越大。
  单凭扶桑姑娘一人的信念可能被有心人遮蔽,但若是加上他们呢?
  听遥走到鼓架旁,拿起另一个槌头与扶桑一同叩鼓。
  其他人见状,只是沉默地站在他们的身旁,没有多余的槌头,便用双手叩击。
  所幸鼓面足够宽大容得下横向战力的少年人。
  鼓声阵阵,如同他们的心跳,沉稳而有力,在仙盟门口彻夜回响,声声入耳。
  鼓面之下,他们的身影是那么地渺小,却又是那样地鲜明,仿若雪压不归山中唯一的亮色。
  过了许久,也许也没有过许久,但只有白茫茫一片的不归山逐渐消磨掉了他们对时间的概念。
  听遥眨了眨眼,有新雪顺着她的眼睫往下坠落。
  接着,他们身后的山崖突然间裂开,露出了一条半透明的路,看起来轻薄而脆弱。
  若不是有雪花落在上面留下些许痕迹,还真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扶桑没有片刻犹豫,率先踏上了不归路。
  他们也如愿在路的尽头看到了一位长须飘飘的老者。
  “诸位何求?”他理了理自己的长须,眼睛半阖着,没完全睁开。素白色的衣衫缥缈间,倒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如果他们先前都不认识他的话。
  江羡屿见这人的面相越看越熟悉,于是试探性开口:“...老帮主?”
  这不是他们之前在天堑崖救下的丐帮老帮主吗?
  小老头眼皮一跳,眼角一瞥,绷着张脸:“老夫乃仙盟七老之一的白面生,可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老帮主,这位小友可是认错人了?”
  沈惊棠指尖微动,小老头袖口处的丝线,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指引,不断拉长,在他指尖缠绕。
  只有千金阁出品的的饰品才会受他指引。
  沈惊棠心下了然,桃花似的眸子微微弯起,虽然不知他为何要装作不认识。
  倒也没想着拆穿他:“白面生长老能在此等候,是否意味着,此次案件已经由您受理了?”
  小老头点头,抬了抬下巴,露出孺子可教也的神情。
  “是哪位需要叩仙盟?”他将一颗圆润的珠子放在身侧,随后拿出一张白纸在其上提笔。
  听遥认识,那个珠子是回溯珠,专门用来记录画面场景的。
  扶桑:“是我。”
  小老头的眉毛在触及扶桑后,越皱越紧,记录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听遥见他一直盯着扶桑看,也不说话。
  斟酌道:“白长老,可有不妥?”
  小老头像是回过神来,拍了拍大腿,吹胡子:“何止是不妥。”
  他绕着扶桑走了两圈,嘴里喃喃:“命数分明已尽怎么会还活着呢?什么?圣心入魔,那倒也难怪。”
  “你是哪家的姑娘?”
  “临洲扶家。”
  “胡说,临洲扶家哪有你这么大的姑娘,他们近几代可是一个姑娘也没有。”小老头猛然停步,眯了眯眼,“你叫什么?”
  扶桑淡淡回:“扶桑。”
  “扶桑、扶桑。”他絮絮叨叨了半天,具体说了些什么听遥他们也没听清。
  却见他眼神骤然一变,“你要诉的可是十五年前狐妖一案?”
  扶桑闻言点头,语气平和:“我要诉昆仑三长老无故残杀妖族,并勾结其他长老构陷狐妖有苏,阻拦我入仙盟,将真相示众。”
  细听,不难听出其中的颤抖之意。
  这句话,似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就像是被绑在悬崖上的蝴蝶,在风中瑟缩、摇摇欲坠。
  “...可有证据?可敢稍后随我与三长老对峙?”小老头又恢复了常态,晃动着指尖的笔触,继续记录着什么。
  “无需对峙。”
  扶桑掌心凭空出现一颗琥珀色的妖丹,透明而温和。蕴藏其中的妖气随着离体时间的变长而不断增强。
  与此同时,扶桑的唇色越来越苍白,属于妖族的外貌特征逐渐消失,体内的生命气息也越来越微弱。
  听遥下意识牵起她的手腕,将体内的灵力输送过去。
  “没用的。”小老头闭上了眼,像是已经预见扶桑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