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御羽卫是多少高门子弟竞相追逐。陛下实在让他央告倦了,破例招你进了御羽卫。”云后笑着言道,沉吟片刻,又存心警醒:“乾苑峰每十年遴选一人,是大人自身造化,亦少不得皇室助力。”
  “陛下、娘娘、殿下厚恩,微臣没齿难忘。”觉枫膝行朝向云后。
  躬身等待良久,听得冰冷玉石板上,磕头声音。华美锦衣匍匐,衣角伸展到眼前。
  觉枫猛地抬起头,云后正跪在面前,玉屏也俯身跪了。他慌得手足无措,一时间不知是跪是起。
  “聂大人,晴暄五日之后赴奕为质。此刻,没有雍国皇后,只有一个母亲拜求你。暄儿心性单纯,身弱力薄,又一腔孤勇……”
  “他从未当你是属下,他视你如兄长,比亲兄弟还要更亲厚些。我求你守着他、护着他。”云后全无往日威仪,泪眼婆娑,满是祈求。
  “娘娘,微臣身为御羽卫,合该为国战死。是臣下无能,令娘娘忧心,殿下受辱,此去奕国,纵是粉身,也定护殿下安然。”
  凤桓殿内,觉枫朝着云后俯身三拜,三记响头震得凤桓殿微微发颤。
  云后起了身,从衣袖中掏出一张信笺递与觉枫。
  觉枫抖开,上书四字,力透纸背。待反应过来这字所指,脊上登时一凉,肩头似系了千钧。
  他曾想过一万个办法护卫六殿下,却未敢动这心思。
  “大人不愿?”云后眉头微敛,凤眸眯起,紧紧锁住觉枫每一处神情。
  觉枫长舒了口气,禀道:“此前,臣不敢擅作主张,如今有了娘娘懿旨,臣下便可放开手脚……到那日……”
  “不。那日,众目睽睽,不容有失。”云后速速打断了觉枫。
  “这一关,让暄儿自己过吧。”云后心口恍如让人纵了火,灼得心焦。
  觉枫深深颔首,抱拳道:“娘娘,奕国这次允了一到两人跟随殿下侍候,这几日,微臣略做些谋划。”
  云后缓缓颔首。
  觉枫赶忙穿戴好甲胄,弓着身退到门槛近处,才转身离去。
  “玉屏,你看聂侍卫可信得过?”云后扶额斜靠于长榻上,眼前反反复复是那侍卫退出的身影。
  “聂大人九岁入御羽卫,自十五学艺归来,便守在殿下身边,素来忠心。”玉屏思虑了片刻又道:“前年,殿下相中匹马儿,甚是欢喜。赶上过年,马儿让爆竹惊得发了癫,将殿下甩下马去。多亏聂大人飞身拽住了缰绳,又以身做垫,接住了殿下,才护住殿下……”
  “去年,国主考问各位殿下学识。也是聂侍卫,提前为殿下规整要点,陪着熬补了两个通宵。殿下对答如流,颇得陛下欢喜。可见聂大人并非一般武夫,娘娘可宽心。”玉屏眨动羽睫,掂量着深浅。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云后闭目缓缓道出心声。
  一念即落,一念又生。那事,总归如肉中夹刺,痛痒难安……
  第2章 菩冥关前
  天光晦暗,沁暖阁照进些稀薄亮色,屋内华美物什皆失了以往光彩。
  一夜无眠,晴暄借着晨光勉强看清了铜镜中的人,墨染长发散落肩头,将稚秀面庞挡了大半。却并无一丝乱发,倒是失家丧国之人该有的乖顺。唯有淡粉薄唇,倔强半抿,透着些惨淡生机。
  “咚、咚、咚”有人轻敲屋门。
  “殿下可备好了,咳咳~”
  “时候到了,耽误不得。”小侍允明在屋外强忍咳意,轻声探问。
  “吱悠悠~”房门大开,一道白光即出,晴暄满身缟素,面无血色。
  一夜之间,风华正茂的嫡皇子好似被风霜拍打了的翠竹。允明看在眼中,热泪瞬时涌了上来。
  “五日了,怎不见……”话至唇边,又生咽了下去,唇齿之间嗫嚅发出两字:“走吧”。
  沁暖阁外停了素黑车马,车旁守着两人。两人皆是素服,未着重甲。
  晴暄识得其中一人乃御羽卫副指挥千贺,生得孔武有力,平素快言快语。另一个眼生得很,恭敬地垂着头行礼。
  “殿下,这位乃御羽卫校尉景容。”千贺禀报道。
  那侍卫赶紧道:“景容见过殿下。”
  为质是苦差事,奕国只允了两人相随,允明病起得急,云后怕他过了病气,安置了新人。
  晴暄微微点头,并未多言,径自上了车。
  马车缓缓启程,沐都皇城龙安殿、凤桓宫亦远远退去,接着是沐都北门玺佑门。
  千贺、景容互换了下眼色,千贺试探问了问“殿下可要下车看看,出了玺佑门,便离了沐都。”
  “不必了,赶路吧。”晴暄声音不大却很清楚,省了下人猜度。
  马车一路无阻,又向前行了一个多时辰,缓缓停了,缓行的马车让晴暄陷入浅眠,马车一顿,他也跟着醒了,算着时辰,应是到了菩冥关。
  晴暄看了眼车中木匣,轻轻启开,莹润白玉孤零零嵌在匣中,他曾看史书中寥寥数行提及玉佩此刻的用处。如今用在自个身上方知其切肤之痛,他晴暄于史书中又留下怎样只言片语。伸手拿起玉佩,紧紧攥在掌心,纵身下了车。
  菩冥关前,右丞齐为江为首的一列臣子顶着日头守着,似那蔫了的菜叶般,打不起半分精神。
  齐右丞携众人见晴暄一行三人,缓缓从太师椅上起身,远远朝晴暄微拱手,口中念叨:“见过殿下。臣等恭候多时,您接旨吧。”
  千贺眉头拧在一处,横眼看向齐右丞。这右丞乃德妃堂弟,德妃素来艳名在外,可眼前这位齐大人全无半点贵气,瘦长身躯,伸头缩肩,蜡黄面堂配了对王八眼,活脱脱是个花街柳巷的龟公。
  齐为江不疾不徐,打开圣旨,迟迟未宣。
  晴暄明白他的意思,上下打量了眼,这一早未食粒米的胃里瞬时翻登起来。
  他强忍了忍,闭上双眸,紧咬腮肉,俯身跪倒。
  “奕国凶悍,晴暄身为皇嗣,断不可惹怒奕国,祸水东引,切勿骄奢,寻得良机,守土安国。”
  说完,他挥了挥手,口中念叨:“微臣,怕殿下仓促之间,准备不周,这个物件要送与殿下。”
  话音未落,已有兵士手持方盘,红布盖着一物,呈到跟前。齐为江二话不说扯开了红布。
  待看清盘中物,晴暄三人皆是一愣。
  千贺血凉了半截,全身如火焰喷薄怒道:“齐为江,老子x你祖宗。”作势奔向齐右丞。
  千贺本就是御羽卫数一数二的将军,盛怒之下气势逼人,养尊处优的齐右丞见他如恶鬼般,要生撕了他,腿肚打软,靠着左右兵士搀扶才没倒下。
  “大人息怒,莫误了正事。”一旁从未作声的景容紧紧捉住千贺摆起的拳头劝阻道。
  齐右丞护卫与千贺剑拔弩张。
  晴暄绕过几人,来到持盘兵士面前,盘中的小乳羊雪白,似是降生不久,浅粉眼睑尚未完全睁开,楚楚可怜窝在盘中。
  晴暄接过方盘,转身进了马车。
  二人明了殿下态度,不再与齐右丞等人纠缠,驾车而去。
  晴暄拉开车帘,远远瞭望,菩冥关三个遒劲大字嵌于关口山脊之上,此关乃通向沐都门户,占尽地利、雄关锁隘,乃拱卫沐都屏障,奕国虎狼之师已攻打菩冥关三月有余,雍国兵士仍是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