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亡夫他大哥 第135节
  马车离城时,盈时掀起卷帘,看着战后满是疮痍的贫瘠土地。
  原本那些不起眼的土地,却被百姓们视若珍宝, 甚至不眠不休地也要重新开垦,施肥。只企图在这场冬季来临前能种出粮食。
  土地在一场场雨水滋润下,仿佛重新焕发出生机,孩童们在田野间欢声笑语。
  简单而质朴的画面, 透着浓浓的烟火气息。想来只要再没动乱,这里很快就能处处生机盎然,百姓重新安居乐业。
  盈时见到这一幕幕,竟是不由得眼眶湿润。
  昨夜她还不明白的许多东西,忽然间不用说,就全明白了。
  明白无数人前赴后继的一切意义。
  ……
  风中有熟悉的气息,身后马蹄声阵阵响起。
  梁冀策马回城,看着那支队伍远去。
  他想起梁昀那番话,本不想再追上去,可人这种东西,无论何时何地,都贪婪的想要光明。
  护卫们见三爷策马上前,一个个顿时严阵以待。
  可梁冀自然不会再做什么出格之事,他只朝着马车深深望了一眼,深沉的眸光落在她的面上。
  他从小就知晓他的未婚妻长得漂亮。她如同世间最华丽绮罗一般映着光晕的发,面庞洁净而白皙。
  无论过去多久,梁冀永远记着她的相貌。
  盈时仍是那个盈时。见是他立即便将布帘重新垂落下来,挡住了外头人的视线,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是啊,她倔强而又骄傲,宁愿粉身碎骨也不愿低头一下。认准了一个人便不会回头。
  梁冀知晓她听得见,他想问她,梁昀对你好不好?可仔细想来这话当真是可笑了。
  这一路以来,梁昀为她做了许多,许多她都不知晓的事……
  梁昀为她做的一切,也曾是那个少年意气风发出征时想要为她做的。
  她从小就告诉自己,她想要找到她的爹娘。
  那时,他便暗自有了念头,想要为父报仇,想要夺回平州,想要寻回她父亲尸骨。
  可惜兜兜转转他什么都没做到,却只是再三伤害她。
  马车未曾停下,愈行愈远。
  梁冀坐在马背上,目送那辆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他眸光出神良久,才掉转马头,夹紧马腹,一抽鞭融入山林。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已经错了,不能继续错下去。
  ……
  返程略有些着急,盈时总算在融儿的满岁前两日踏回河东。
  桂娘抱着沉睡的融儿迎上来,“娘子可算是回来了,这些日子奴婢与几个嬷嬷们为小郎君的满岁宴都快急慌了神,不知要怎么办才好。”
  盈时接过睡熟的融儿,见到孩子还是自己走时那般模样,似乎长大了一些,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她小声道:“总算是赶得及。”
  抓周礼盛不盛大无所谓,至少母亲与父亲,总要有一个在身边。
  桂娘又问她这一路是否顺利:“可有见到老爷夫人的墓?”
  盈时颔首,“见到了,在平州一处山野里。被原先府上那位叫三喜的老仆收敛着安葬了,您可还记得他?我本想叫他随我们一块回来,可他却是不愿,要继续守着我父母。我只得差人去给他赠去了一些薄银……”
  桂娘一听,当下也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连连颔首说:“记得,怎么不记得,年岁比我还大许多。年轻时最是老实憨厚的一个人,听说原本快要冻死了,叫您父亲救下来,可惜因为不识字只能安排去了马房当马奴,那活儿可不清闲……谁知晓,谁知晓这么多年,他竟还……”
  盈时亦是叹息了一声,说:“公爷说等安定些就与我将父亲母亲的棺椁迁回陈郡,到时候也能将老人家一同接过来。桂娘,您可要保重身子,到时候我们一同过去好不好?”
  桂娘拿着帕子抹眼泪,怕吵醒了小郎君,压抑着哭声,嗓音里却都是欣慰:“自然是要去的……娘子,公爷是个好郎君,心里想着您呢。以往我总忧心您的往后,可您却是否极泰来,日后日子一定会越走越顺。”
  盈时听了,心里也忍不住有些小得意。
  自己可不是个否极泰来的?
  遇到那等天塌了的事儿,还能叫聪明的自己走出另一条路。
  ……
  九月,秋风入帷,天气干燥,早生寒凉。
  芳莲坠粉,疏梧吹绿,梁府这日四处喜庆盈门,一早门前车马络绎不绝。
  小郎君的满岁宴,纵使家主依旧没赶回。可众人心里都暗自揣测着这位小郎君分量。
  这位小郎君是家主夫人所出,正儿八经的嫡长子,家主年岁不轻,膝下却只得唯一一个孩子,自然尊贵。
  若无出意外,这位小郎君未来便是下一任家主了。
  这日,梁府正厅被装点得格外华丽。
  女眷们围坐一团,翘首以盼。
  年轻的节度使夫人今日穿戴格外庄重。
  一身绛紫暗花粉绿滚边缎面对襟褙子,梳着高贵的朝云近香髻,浑身金玉锦绣,坐在花厅之中与周围女眷交谈。
  日光悠悠洒下,衬的她年轻的面庞愈发晶莹剔透,漂亮。
  融儿很快被奶娘抱了出来。
  桂娘这日特意好生将融儿一番打扮,给他穿上颜色喜庆的小袄子,虎头鞋,虎头帽。
  帽上的明珠闪烁,衬得他粉嫩的小脸愈发可爱。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满是好奇,四处张望着。
  融儿还不会说几个词,最会的词便是阿娘。
  会说了便时常念叨不停:“阿娘……阿娘……”
  惹得盈时心里柔软,想要立即将他抱在怀里狠狠亲上一通,却还记得正事儿,忍住了。
  厅中设了一张雕花楠木大案,案上早早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各式物件,皆是众人精心挑选。
  有象征文运昌盛的笔墨纸砚,金银玉器,更有象征仕途的朝珠,官印,以及弓箭、宝剑,书籍。
  盈时亲自将融儿放去铺着锦缎的地上,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柔软:“融儿,喜欢什么就去抓一个吧。”
  她并不刻意的想要孩子抓某样东西,在她看来,若真不是那块料也强逼不出来。
  众人皆屏气敛息,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彩衣的小人儿。
  只见融儿脱离了母亲的怀抱,并没有往旁处去,反倒依旧坐在原地朝着母亲伸手,嘴里咿咿呀呀的叫唤。
  盈时强忍着不去抱他,甚至往后退了几步,将自己的身子藏了起来。
  融儿瞧不见母亲,这才收回视线,垂着脑袋认真往前爬,去看周围的各式小物件。他先是爬向那堆金银玉器,小手甚至在一只金元宝上摸了又摸,众人心中已经想好了要夸赞的词,却见他又很快松开了金元宝,继续向前。
  接着,融儿朝着角落里的一枚玺印爬去。
  那是一枚白玉螭虎玺印,螭虎钮栩栩如生,玺身刻着古朴的篆字。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融儿费力地将玺印抱在怀里。
  兴许是母亲悄无声息消失了一个月,给这个小孩儿留下了许多不好的回忆,他瞧不见母亲又以为母亲要离开了。
  融儿藕节一般的手指攥着手中的玺印,就又要去找盈时。
  众人先是一愣,旋即便有许多女眷们迎和着:“小公子能抓得玺印,定是有治国安邦之志,定有一番大作为!”
  诸人纷纷点头称赞起来。
  盈时亦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很难想象如今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小屁孩儿,日后是如何的不凡,又是如何有治国安邦之志。
  女眷们正夸赞着,便见香姚脚步匆匆自屋外赶来,她走近盈时,朝着盈时耳畔低声道:“娘子不好了……章平方才接到信,您走后没几日魏博整兵又围了平州!”
  盈时听了这话,面容微白。
  自己走后没两日就被围困了?如今消息才传来,岂不是已经距离围城过去了小半个月?
  盈时胸口呼吸渐渐闷起来。
  她只是片刻的担忧,周围女眷们已是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盈时只得重新坐回椅子上,抱着融儿心跳的厉害,却偏偏面上不敢表露分毫。
  今日过府参加融儿满岁宴的都是河东当地豪族,守城部曲家眷,所有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而她们如今都在盯着自己一举一动。
  章平来报给自己,想必是她最先得到的消息,自己若惊慌惶恐叫底下人看去只怕会以讹传讹,越传越乱。
  到时候梁昀便是能□□战局,河东这边反倒人心惶惶了。
  这许是盈时第一回直面自己如今深处这个位置,肩上早就无形中承担了许多责任。
  许多事早已不是她想或不想,她早已退无可退。
  她想破了脑子,也想从前世的记忆中寻找些有用的消息出来,前世的走向。可显然,任由她想的头疼——可一个被困于京城内宅之中的病弱女眷,能知晓什么外界消息?又如何能确保消息来源与准确性?
  盈时想着想着,竟对自己渐渐升起了失望。
  自己若不是上辈子浑浑噩噩,该知晓的不知晓,时局大事一点点也不记得,如今也不会这样难过,也不会一点儿忙也帮不上。
  这辈子若是真同上辈子不一样……盈时面色苍白,指尖都止不住的发颤。
  她紧紧捏着香囊里另一只平安符,掌心冒汗,面上冷静的叫人看不出端倪。
  ……
  百里外平州上空,阴云密布。
  乌泱泱大片的魏博铁骑重重围困。
  魏博足足领精兵七万前来,欲要一击必胜,绝无差错的重新夺回失地。
  七万大军浩浩荡荡,脚步声、马蹄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大地都微微颤抖,莫说是一方小小的平州,七万大军若是可以,都能将整座京畿包围下。
  围城第一日,魏博未曾留手,便已集中火力猛攻城门。
  一时间,城内警钟长鸣。
  守城的将士们匆忙登上城楼严阵以待。
  魏博军如饿虎扑食般冲向城门,攻城车撞击着城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弓箭手们万箭齐发,箭雨如蝗般射向城楼。
  城上守军丝毫不甘示弱,纷纷放箭还击,一时间,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魏博军攻势猛烈,守军们虽拼死抵抗但渐渐有些抵挡不住。众人苦守三日已是强弩之末,城墙上不断有士兵中箭倒下,又有新的士兵迎难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