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云楚走是走了,可他到底,是没有跟萧楚河一起离开。
  他知道萧楚河离宫的时候穿的什么衣裳,也曾远远的看过一眼。
  那辆马车从侧门飞驰出去的时候,他就被人捂着嘴掐着脖子押在城楼顶上。
  “看我待你好不好,特地领你来看他一眼。”
  他刚受了伤,疼的粗喘着,口鼻里呼出来的都是浊气,带着血沫子。
  但他眼里带着笑。
  谁知那马车出了宫门没多久,突然停了下来。深色的帘子被撩开,是萧楚河下来了。
  身后的人听着云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知道云楚不敢开口叫萧楚河,便放心大胆的松了手,笑问,“你说什么?”
  “别……别回头……”他疼的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喉咙里滚烫又肿痛,一双眼睛睁大了,泪水像断了线似的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
  不要回头,就这么走吧,我会追上你的。
  萧楚河无端停在了城外,车夫在后面叫他的名字,他不回头,只说,“我想回去接一个人。”
  他们赶着紧,车夫听了这话只觉得荒唐,压低了声音急切的叫,“六皇子殿下!”
  萧楚河没有应声,只抬眼看向那高高的城墙。天色已经很暗了,那城墙太高太远,他几乎是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感觉,那里有人在看着他。
  “殿下!”
  车夫在后面急了,跳下来不管不顾的拉扯他。他一回头安抚了一句,再看向那城墙,却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云楚躲在墙后,紧紧的闭上了眼睛。
  你先走,我随后就来了。
  我不敢对你食言的。
  云楚没想到,这随后有这么久。
  萧楚河走后一年,云楚得知老总管去了。那时候他脚上磨的血痂子都已经脱落了,断骨也被接好,身上的伤养的七七八八,他也在准备想办法逃出去。
  但是老总管没了,让他空空荡荡了好一阵时间。
  直到有一天,给他送饭的人换了,换成了曾经厨房的帮工阿海。
  阿海看见云楚的第一眼就差点哭出来。
  他推门进去,看见云楚斜靠在窗边。那窗户从外面看就只是正常的关着,但实际上是被人从里面钉死了。
  被钉起来的木头上磨了一层又一层的血迹,已经红的发黑,是有人用手去扣了。
  每天送饭的时候,两个人能说两句闲话。一开始侍卫还守在门口,约莫一个月过去了,侍卫也开始偷闲。于是云楚知道,这次是真的机会来了。
  但是他们两个少年到底是太嫩了,在这个看守严密的地方耍得那些伎俩多少不够看。
  云楚永远记得那天,因为阿海就死在他怀里。阿海兴冲冲的推门走进来,被锁在这一年多的时间,云楚变得机敏很多,一撇眼就看见门稍稍动了动,那人迎着他的视线走进来,还在冲他笑。
  他下意识的就想开口让阿海躲开,但喉咙无端哽住,只能走过去想要把阿海推开。
  脚上的铁链绷直了,发出叮啷的一声响。
  云楚就停在原地,看着短刀穿过阿海的腹部,鲜血从少年人的口鼻里喷涌出来。
  那时候阿海还有些迷茫,他想告诉云楚自己在厨房帮工的时候在饭里下了药,他可以帮云楚逃出去了。
  就像好几年前,他把后厨的角落让给云楚躲避一样。
  但是鲜血比声音先出口。
  云楚呆站在原地,身后是绷成一线的铁链,面前的阿海踉跄两步朝他倒过来,他只是下意识的一抬手把人接住。
  说不出话来,也哭不出来。
  阿海抓着云楚的肩膀,他被可能是被刺穿了肺,疼的蜷缩着身子,说话的时候,声音痛苦又模糊,“好……好疼啊……”
  “不疼,你闭上眼睛,很快就不疼了。”云楚红着眼眶,一手撑着阿海,一手握住了短刀的刀把,“很快就不疼了……”
  他让阿海闭上眼睛,不知道阿海有没有照他的话做,但他自己确实是闭上眼了。
  然后利落的手起刀落,怀里便没了痛苦挣扎的声音。
  “还真有点意思,萧楚河那么惯着你,倒是把你养成了这样的性子。”
  云楚知道这跟萧楚河没什么关系,是他自己本性丑恶。他离开萧楚河太久了,久到他回到了原本的性子。
  又过了一年多,这次冬天来的时候,云楚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
  他被灌进去许多乱七八糟的药,多是服下去让人疼的受不住,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滚的汤药。偶尔神志不清的时候,云楚会想干脆死了算了。
  他是怕疼的人,萧楚河教他疼了要说话,原话是「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你疼了」,后面还有半句,被难得脸薄的六皇子殿下咽了下去。所以现在萧楚河不在,他便再没开过口。
  而清醒的时候,云楚会想,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无关本性如何,他只是不想对萧楚河食言。
  时间再往后一点,皇城里已经越来越冷。某天进来送饭的人肩上落了雪,云楚才知道这天已经冷到下雪了。
  那人推门进来,把斗篷摘掉挂在一旁,冲着云楚笑道,“你想不想出去见他?”
  久违的,云楚又听见那颗死寂的心开始跳动了。
  但那人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个扳指来。
  一开始云楚还能坚持一下,他揣着那枚扳指,能够忍耐着不戴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