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萧行简说江南局势混乱,斐玉不知混乱到了何种地步,但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老师穆寻,以及师兄萧行简,那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的黑衣人,皆为局中之人。
  穆寻并不知道自己这个看似十岁,实际年纪却有三十多岁的徒弟将零碎的线索拼拼凑凑,连蒙带猜的形成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猜测,他缓缓道:
  “……今上有五子,为社稷安稳,早早立了先皇后嫡子为太子。按祖制,储君应立嫡立长,太子虽非长子,却是唯一的嫡子,地位稳固,然而先皇后于十二年前去了,太子丧母,且如今太子诸兄皆已长成,大皇子、四皇子大婚封王,出宫开府,二王势大,东宫不稳……”
  斐玉听着,不由心惊。
  若如穆寻所讲,则夺嫡犄角之势已成。
  说到此处,穆寻苦笑出声:“你老师我,曾任太子少傅。”
  斐玉一怔,道:“老师所任太子少傅,可是实职?”
  东宫三师乃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东宫三少乃太子少师、太子少傅、太子少保的通称,为东宫三师之辅官,此六者,均负责辅导教谕太子,以朝臣兼任。
  但大多数情况下,三师三少不满,更有甚者,三世三少成为虚职,以示圣上恩宠而无实职,并不一定辅导教谕太子太子上过课,故斐玉有此一问。
  穆寻喟叹,感概于自家徒弟的敏锐,点头道:“我此一生,收有七徒,斐玉你行七,行简行五,而太子殿下,行二。”
  如此,这已不是普通的老师与学生之间的关系了。
  所谓“弟子事师,敬同於父,习其道也,学其言语。”可以说,穆寻此举,已与太子紧紧的绑在一起了。
  “那时太子年幼,却勤敏好学,尊师重道,我极喜爱,且帝明后贤,海宴河清,谁能想到今日竟然会变成这样?太子拜我为师后,潜心问学,孜孜不倦,我欢欣于储君才德,友人却道我有心为太子造势,言二十年后必成夺嫡之势,我心中隐隐不安。又数年,父丧丁忧,索性辞谢朝廷之召,入岱殊书院施教。”
  “今上明睿,知我有避世之意,太子聪颖,却将门下世家之子送至我身边,因缘差错之下,我竟将此人收于门下,数年之后,才得知这人是太子一党。”
  第30章 第三十回
  穆寻的脸上混杂欣慰与苦涩。
  “斐玉你应该猜到了,这个人就是你的五师兄,萧行简。”
  “原来师兄是太子门下……”斐玉愕然:“难怪……难怪老师您压制于他。”
  “正是。”穆寻颔首,道:“行简一为求学入仕,二为太子笼络人才,待我发觉后,他已经陆陆续续为太子寻到了不少门人。
  这些人有的以科举入仕,或入翰林,或外放地方,星星点点,只等风起火烧,有的直接进了各大世家,以幕僚之身发言谏策,沟通上下……如此种种,多不胜数。”
  “既然太子有此等手腕,想必也不只师兄一人助他,为何储君之位仍旧不稳呢?”斐玉疑惑。
  穆寻摇摇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继续道:
  “你的师兄,暗中为太子做事,犹如行走钢丝,极为危险,我虽劝过,他却不改,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向我吐露实情,原来他元寿不长,又受了太子的大恩惠,早存了报君的死志。”
  斐玉不能置信,喃喃道:“怎么会!”
  “你师兄是个固执的,一心向着太子殿下,可如今上皇正值壮年,如何能忍的了太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弄权?
  再加上两位不怀好意的皇子意图夺嫡,近几年来朝廷的局势愈来愈乱,占尽了大半赋税的江南早已在风雨飘摇之中,便是我们岱殊书院,因曾经的渊源,也不得安生。”
  穆寻面露颓然,声音沙哑:“行简屡屡下山,不过是充当太子掮客,织罗江南人事,以呼应远在京城的太子行端。
  之前我不严管,一是不忍行简抑郁,二是太子登基顺应天理,可今日我却收到消息,今上已动了废立之心,再放纵行简,不仅会要了他的命,也会要了我们岱殊上下数百人的命!”
  “什么?”斐玉大惊,骇然道:“怎会如此?”
  穆寻见斐玉反映剧烈,苦笑更甚。
  “其实这事不能怪行简,追本溯源,到底还是因为我曾与太子有过一段师生之谊,乃至于这之后的十几年里我因怜惜太子,或多或少施以了援手,可如今眼看不好,我却不能不顾岱殊书院多年经营起的名声,也不能不顾从书院里走出的学子们的前程,若万一此事被今上上心,牵连的可不只是我‘穆党’数人。”
  “孩子,今天这番话我本不打算与你说,但眼看着接下来情势不明,我不敢再贯纵行简,必将把他牢牢地拘在寒山之上,且不多时我便要亲自下山一趟,寻一寻故交旧友,也是想看是否能把你师兄的病根治好,我虽然吩咐了穆勉要牢牢盯住他,可未免疏漏,便要托付与你,切记要守住行简,不要让他伤身伤心!”
  斐玉震惊于这一连串的密事,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许久之后,他才回神,向穆寻俯首称是。
  等出了院子,天色早就半黑了,斐玉左右四顾,眼中露出一丝茫然。
  斐玉是从萧行简的明志斋被叫出来的,此时时辰未到,按理说他应该再返回明志斋继续听萧行简讲课。
  但听了这段隐事,斐玉心中如梗了截横木,上也不是,下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