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这是要给她做衣服,莫非是入葬所穿的殓衣?墨雨枢正在构思凰帝杀她的理由,却听见给她量体的裁缝嘟哝一句:祎衣催得这般紧,真当我们人人都是针神哪。
  墨雨枢怔住了。祎衣是皇后所着礼服,这些人要为她裁制祎衣?是她听错了吧?对,一定是她听错了。似乎自打踏入王畿城以来,发生的事情都如此不可置信,墨雨枢几乎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
  天色渐渐明了,雪却还没有停。几只麻雀落在院中积雪的树枝上,也不叫,似是冻哑了。
  扫雪的宦臣将道上积雪都清扫个干净,无事可做,也不好偷懒,就聚在殿后的走廊上交头接耳。
  你可听说凰帝要娶的是何人?
  好像是豳王的姬妾还是什么的吧?
  详情听说,的确是豳王的人。这回豳王派来贺喜的使者,也把这名女子带过来了,婚期即近,竟也没有人知晓这女子是谁。
  几人还待再聊,却见专给凰帝梳头的宫女阿素捧着梳具从走廊彼端走过来,慌忙都噤了声,装作继续清扫地上的雪。
  阿素走入长乐宫中,伺候凰帝梳妆打扮。
  凰帝似是昨夜没有睡好,坐在铜镜之前,眼帘半阖。纵然如此,也不减脸上凌厉之气,因为她面容姣美,更显出些跋扈来。
  阿素笑道:凰帝即将大婚,可要养好精神呢。
  凰帝抬起眼睛,望向铜镜中的自己。一双凤眼,目光柔和,却有些慑人的气势,令人不敢与她对视。
  姑娘醒了么?她问。
  回凰帝,还没有。阿素恭敬说,又问,您可要见她?
  凰帝点头,自袖中取出两物,并排放在桌上:这两样东西,朕看着心烦。阿素你替朕处理了。
  阿素看那物事,是两枚腰牌,一枚上是俞灵犀的名字,另一枚则是墨雨枢之名。
  阿素有点犹豫道:豳王那边
  凰帝冷哼了一声,不怒而自威:那不是你该管的。她一拂衣袖,站起身来,踱至窗前,看走廊上悬着红绸绿缎,映衬庭院中的积雪,一派喜气洋洋。她似是自语,又似是说给阿素听:朕的皇后,该叫个什么名字好?
  阿素赔笑:姑娘以前可不是叫墨雨枢?
  凰帝轻嗤一声:朕不喜欢这名字。干干净净的姑娘,为何要叫墨。看这满庭积雪多干净,不若就叫阿雪算了。
  阿素连忙附和:凰帝英明。
  凰帝抬头瞧眼天色,满意地说:把阿雪带过来吧。
  天已然大亮,雪一停,太阳露出惨淡的脸来,映在雪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墨雨枢静静躺在地牢中。她非是放弃挣扎,而是此刻既看不见,也说不出话来,挣扎罔效,索性养精蓄锐,挺尸当死人,也好思考思考,接下来她应当怎么办。
  也不知躺了有多久,牢中又进来一群人,将墨雨枢拖了出去。有一个人背着她,走了很远的路,随后暖风拂面,香气袭人,墨雨枢感觉自己走进了暖烘烘的一个大胭脂铺子,只是那种香味,乃是极为珍贵的洁珍,非皇家用不起,连豳王都很少用这等香料。
  这里可能是凰帝起居之处,想来也是金碧辉煌的宫室,可惜墨雨枢此时什么都看不见。
  凰帝,姑娘已经带到了。
  很好。墨雨枢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些慵懒之意,似乎刚被扰了美梦。
  请姑娘坐。有人这么说着,随后墨雨枢便感觉自己被按到一张椅子上,茫然四顾。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那个慵懒的女声响起,众宫女恭敬答是,便是纷纷离去的脚步声。
  墨雨枢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这个声音是凰帝的声音。
  她感觉到凰帝在慢慢接近她,脚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像是接近落网猎物的猎人,让墨雨枢心头莫名生了许多恐惧。冷不防的,她感觉到有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尖锐的甲套在墨雨枢细嫩的皮肤上游走,寒冷的刺痒感觉。比起墨雨枢冰凉的面颊,这只手更显寒意,有如不化的冰块。
  墨雨枢觉得极度不舒服,猛地别过头去,挣开了那只手。凰帝却也不勉强,只轻笑了一声,然后凑到她的耳边低语,声音很低,有如毒蛇吐信。
  你可知朕如今所做的这些,是为何?
  作者有话要说:
  ☆、藤鞭
  是为何?
  因为对豳王不满?还是对她这小小的来使不满?
  墨雨枢不解,睁大了无神的双眼。于她而言,世界尽是一片沉沉的黑暗,伴随香料浓郁的香气。墨雨枢听到头顶那个声音复又响起,这回,语气却温柔了些:我们有近五年年未曾见过面了吧。
  算起来,墨雨枢是十四岁时随豳王迁去封地的,到现在,也快五年了。在她印象中,凰帝是个极为冷心肠的人,从来不曾见过她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表露,墨雨枢甚至没指望凰帝还能记着有她这号人的存在。但五年未见,凰帝就用这种方式同她叙旧?墨雨枢心里气愤,索性别过脸去,躲开那声音。
  凰帝冰冷的手又抚上她的面颊:自从你随阿召(豳王的乳名)离开后,朕一连好几个夜里都是梦见你的。这五年来,朕总是在想你。你为阿召捧书研磨,或者坐在院中出神,或者与别人谈笑。你是什么山妖精魅,值得朕这般牵肠挂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