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骂完之后白汐迅速跑出帐篷,翻回自家阳台进了屋,关窗锁门拉窗帘,跳回床上蒙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他只知道必须得大睡一场,可十指间仍残留冰凉指环留下的环绕感,甚至“束缚”感,让他根本睡不着。
  白汐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泪失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着的。
  在梦里,他看到满世界都是大朵大朵白云,像永远吃不完的棉花糖,但才幸福没两刻,他又被人当棉花糖一样架在火上烤,置身火海却无力反抗......
  白汐抹了把“泡发”的脸,从床上坐起来,他看向窗台,昨晚一幕幕又像过电影般浮现,此时阳光已把窗帘染成淡粉色,像昨晚戴在指尖的粉钻一样柔美梦幻。
  巧不巧,白汐好像看到窗帘映着一个黑色影子,形状大小正和昨夜那个红匣子一样,就静静放在窗台上。
  白汐猛地偏开头,又瞧见镜中的自己,肉呼呼脸蛋上映着被粉色阳光晕染的两坨红晕,一头“钢丝卷”也像刷了油终于软下来。
  白汐忽然觉着自己变精神了,终于有了些生气和人样儿,但下一刻又冷不丁想起将死之人那种回光返照,或是人在死后被入殓师画出的极艳妆容......
  “哈哈哈......”白汐突然傻笑两声,随后倏地把头蒙上,再次倒头睡过去。
  “大早上抽啥风。”厨房里的母亲冲白汐的卧房喊了一声又叨唠上:
  “刚睡醒就刷视频,我看要是没手机你都没法活,不过你倒是不刷什么美女,但天天盯着个男人唱东北二人转叫怎么回事儿啊。”
  在母亲把早饭做好端上桌后,白汐的房门被敲响无数次,母亲也不知疲倦唠叨无数遍。
  “我跟你爸就是上辈子欠你的,到老了还得天天伺候你。”
  “少说两句吧......”父亲放下书,佝偻着背从沙发上起来回了屋。
  “本来就是,这都三十好几了还啃老,你瞧人家老李家儿子多有出息,工作没几年就在cbd买套房......”
  床上辗转反侧的白汐感到有无数尖针扎进耳朵里,头疼欲裂,按说他早就练就一身不管母亲如何叨唠都能睡成死猪的技能,毕竟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早听麻了。
  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总觉母亲像进了屋在他耳边喊,但当白汐每次费力睁开眼后却只看到空荡荡的房间。
  白汐腾地伸手要扯过被子盖头,可手指却不听使唤。
  心里焦躁的白汐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刚睁眼去拽被子,却僵在了伸手的动作上......
  只见一个宽大的棕色翅膀如帘子般遮住视线,白汐眼珠再一扫,两根黄澄澄的硕大“鸡爪子”露出来,还伸着两厘米长黑色尖指甲,如狰狞树杈要把天空戳出洞来。
  霎时间白汐汗毛倒竖,猛一撇头看到镜子里赫然出现了一只老鹰,从头到后脖子的每根羽毛都滑稽地打着卷儿......
  “你大爷!”白汐惊呼,声音变得尖锐,像掐着嗓子在骂。
  “臭小子骂谁呢,遭雷劈啊!”母亲已经哐哐凿起门。
  白汐感到耳膜要裂开,下一刻却又僵在床上猛然一阵咯咯大笑,声音滑稽而陌生。
  “大汐子你是不是疯了。”
  “妈。”白汐的嘴一张一合着,“不用遭雷劈,你儿子已经变成畜生了......”
  白汐斜眼看着镜子里的老鹰,连自己眼睛里密密麻麻的红血丝竟也看得一清二楚,还看到大颗大颗泪珠掉落,消失在金棕色羽毛中。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老鹰掉眼泪,也是第一次看到满头自来卷,比母鸡还肥的老鹰......
  白汐:......
  “牛大了,在畜生界我也是耻辱,注定还是被嘲笑的对象,我连畜生都不配做吧......”
  “汐子,瞎叨咕啥呢?”母亲把耳朵贴门上隐约听出哭腔,敲门动作都轻下来:“汐,白汐?来,先把门打开。”
  白汐望着镜子里“弱成鸡”的老鹰,下一刻又嘎嘎嘎一阵乱笑,几束布满灰尘的光线在他身上摇来晃去,穿出无数个洞。
  老母亲在外头听到白汐疯了般又哭又笑,吓得猛一甩头,“老头子?你赶紧拿东西过来撬锁!这孩子魔怔了,声儿好像都变了。”
  “我没事儿!”疯癫笑容如影子般从白汐嘴角掠过,他压低声线显得声音不那么尖锐,“妈,您拿把刀来。”
  “啊?”母亲声音抖得更厉害,“大汐子,傻事咱可不能干啊!”
  “哈哈,您想哪儿去了。”白汐声音沉稳下来,笑着安抚门外母亲:
  “是因为老鹰刚才又飞来投鸡,那母鸡直接飞我床上被我用睡衣罩上了,您不总是嚷嚷杀鸡熬汤吗?您快拿刀来吧,我去窗外躲躲,膈应。”
  白汐随后清楚听到门外母亲微微松气的声音。
  “哪儿有在屋里杀的,你先把门打开,我把鸡拿去厨房宰。”
  “门钥匙压我爸花盆底下了,您受累开一下,我现在不敢动。”
  “瞧把你吓得......”母亲叨咕着跑去客厅窗台,在掀起第五个花盆时才找到门钥匙,又攥着钥匙飞快走回卧室,一把将钥匙头捅进乌黑的锁孔里。
  乌黑云层中嗖地冲出一只子弹头般灰色小鸟,像跳出海面的鱼,却迟迟没再落回去,仅留下身后几道云丝,悬在了半空。
  胡尔烈此时在空中滑翔,他身下是由无数圆滚滚云朵挤成的一片棉花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