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侯府小君子、靳莽的小儿子靳栊。
  靳栊蹲在地上,一身半旧的红袄,披风曳地,脸颊鼓鼓的,瞪着一双滴溜溜的圆眼睛,十分好奇地望着他。
  “小人、小人在找猫。”阿七不好意思地说,“在找琥珀。”
  “琥珀在里面?”靳栊眼睛一亮,说着就也要往里钻,阿七一看这不得了,顾不得尊卑,忙拎着衣领把他拖出来:“别别别——”
  靳栊歪歪脑袋,垂着手,十分无辜。
  阿七忙松了手,头疼道:“您好好在外头呆着,小人去把它逮出来。”
  说毕,阿七吁口气,拍拍靳栊身上的袄子,把他放回地上,自己再度一头钻了进去,只当这荆棘丛是块池塘,自己是条鱼。
  不料他刚进去扒拉没两下,前一息还在舔爪子的琥珀立即就不知道钻哪儿去了,他登时气急,忽然又听到靳栊的一声欢呼,便知琥珀自己又钻了出去,只得叹气往回退。
  这进来容易退出去难,阿七花了比来时两倍的功夫,才成功地顶着一头一身十分夸张的草片数量,十分狼狈地退了出来。
  琥珀已经很自在舒快地在靳栊的怀里喵呀喵呀叫唤个不停。
  阿七叹气不已,瞪了一眼不远处的柱子后偷笑的沈焦。
  靳栊和琥珀相互蹭着脸蛋,着实像两只小兽互相依偎,场景实在可人,阿七看着看着,内心那股自病倒而起的浊气一点一点地退去。
  靳栊又欢呼一声,钻进院子里的猫堆里去。
  他和这群猫一起腻歪到傍晚的饭点,催小君子去用饭的人一波又一波地来,最后传来大君子的指令,说再不去他就亲自来提。
  靳栊看上去有点怕他的兄长,这才念念不舍地跟猫一只接着一只告别,一步一回头。
  阿七失笑,捏着琥珀的爪子笑眯眯地跟靳栊告别。
  这一下弄得靳栊好不容易走远了又登登地跑回来,仰头对阿七和琥珀说:“明日爹和哥哥说我可以休息,你能带着琥珀去找我吗?”
  阿七对着靳栊的圆眼睛,说不出来“不”字。
  靳栊登时眉开眼笑,蹦蹦跳跳地跑远了。
  阿七回过身,把琥珀举起来,逆着黄昏的金光观察它又圆又小的脸,笑道:“奇也怪哉,小琥珀,你平日吃那么多,还不爱动,怎么也不胖呢。”
  琥珀活像听懂了他的话,两眼一瞪,在阿七手里挣扎起来。
  阿七稍一松劲,琥珀就又跑没影了。
  阿七在原地小声笑骂:“没良心的。”
  “阿七。”沈焦端着碗探出头,“快来快来,饭要凉了。”
  阿七应了声,甩了甩脑袋,溜进屋去。
  靡明和沈焦已经开吃,桌上依然是几样素菜。
  阿七坐下吃了几口,随口问靡明:“您之前在唱什么呀?”
  沈焦腮帮子塞得满满的,含糊不清道:“什么唱?我、我怎么没听到。”
  靡明放下碗,喝了口酒,才慢悠悠地瞥一眼阿七:“你听到了?”
  阿七懵懵懂懂地点头。
  “我唱的是《招魂》。”靡明慢条斯地开了口,“是古肜国流传下来的为亡者招魂的曲子,你没听过吗?”
  阿七想了想,诚实道:“没有。”
  靡明清了清嗓子,手执单箸,往矮桌上轻轻一敲。
  清脆响亮,如露水坠地,苍老低哑的吟唱随后而起,一如之前阿七所闻: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魂魄啊,回来吧,北方不可以久留!
  第2章 大君子许久都没说话。
  翌日吃完早饭,阿七又大张旗鼓地在院子里找琥珀。
  琥珀总是可以完美地隐藏在各种想不到的角落,久而久之,阿七也习惯了这一点,练就了一副能撑船的心胸,就算找了大半天没有找着也不会生气。
  反正琥珀又不会跑,阿七自我安慰,只不过累一点而已。
  将近正午,阿七还是没有看见琥珀的踪影,累得在竹椅上瘫成一洼水,这个时候琥珀却又自己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鼓作气地冲到阿七的膝头,像是得意洋洋似的喵了一声。
  阿七实在是没脾气了,认命地捏它腮下的软肉,笑骂:“小祖宗!”
  琥珀软绵绵地叫了一声,阿七笑着抱起它,出了门走向靳栊的院子。
  一路上,琥珀异常乖巧,只在阿七的臂弯里好奇地东张西望,小爪子把阿七已然破破烂烂的袖子抓得更不忍直视,阿七心疼地瞅着衣袖。
  侯府里下人不多,阿七没遇到什么其他人,他依稀想起这几日似乎是故夫人的忌日,难怪府里这么安静。
  靳栊的院里传来说话声,阿七脚步一顿,没急着进去,捂着琥珀的嘴,小心地探头出去找照顾靳栊的兰婆。
  兰婆候在屋外,也瞧见了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夫子来了也说不定,阿七心想,小孩子还是要好好念书,免得……
  阿七一愣,突然忘了自己想到哪里去了,免得什么?
  琥珀呆得不耐烦了,要爬去他的肩膀,阿七干脆靠在墙上等,放空了心神,仰头看被墙壁切得方方正正的蓝天。
  这时忽然嘎吱一声响,阿七本能地站直,一抬头,刚好对上一袭束袖黑袍。
  男人冷淡地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