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郑云州睇了庄齐一眼,他说:“那这事儿小齐知道吗?”
  “需要被她知道吗?”唐纳言手心的烟被掐得软烂,他随手丢了:“又不是立了什么功,她进了我家的门,总要把她照顾妥帖,这是我的责任。”
  郑云州听得好笑,他说:“进了你家的门,说得好像嫁给了你一样,那么别扭呢。来来来,喝酒。”
  扇形水晶灯下,一束束白亮的光线打下来,像百合花里细长的蕊。
  唐纳言仰头喝完,唇边若隐若现的,浮出一个莫名的笑。
  饭局散了,众人仍旧玩闹到深夜。
  回家时,唐纳言坐在车上,疲惫地阖上双眼,往后靠了靠。
  庄齐坐在他左手边,眼珠往身旁一转,又飞快地望向窗外。
  在她对哥哥的频频偷看里,这一套动作重复过太多遍,已形成新的的脑神经回路,成为肌肉记忆。
  再想看他,也不会超过三秒钟。
  车子开动以后,唐纳言拧松了脖间的领带,他说:“小齐,今天累了吧?”
  她摇头:“吃吃饭,说说话,偶尔一两次嘛,不累。”
  唐纳言笑:“那一整个晚上了,怎么都不见你主动和哥哥说话,平时不是很多问题?”
  车厢内光影徘徊,庄齐双手交在一起,叠放在膝盖上。
  在哥哥面前,她就是一个搽了胭脂也遮不住心事的小姑娘。
  可她应该怎么回答?
  因为哥哥觉得她嫁人好,所以今晚不想理哥哥了。
  庄齐尖细的指甲抓了抓手背。
  她说:“今天练了一下午口译,嗓子疼。”
  过了会儿,唐纳言笑着淡嗤了声:“是吗?”
  庄齐这才抬起头看他,她问:“那哥哥觉得呢?”
  唐纳言也转过去:“我觉得......你对我这位家长的意见,好像越来越大了。”
  “没有。”她心虚的眼神别开,声音很低:“我对你没意见。”
  就算有,也是对她自己的意见。
  从不敢看哥哥开始,这份自我斗争已做得太久,不晓得哪一天就要坏事。
  唐纳言听清后,唇边的笑意反而更浓。
  他嗯了声:“听起来就不像是没有的样子。”
  “......”
  到家后,庄齐先一步下了车。
  闻着空气里浅淡的花香,她才感觉松了口气。
  她换了鞋子,站在客厅里对唐纳言说:“那我先上去休息了,晚安。”
  “好。”唐纳言点了一下头:“早点睡。”
  庄齐回了房间,脱下身上腻了一天的长裙。
  今天很热,但她一直待在空调里,没出什么汗。
  至于反手摸到的,她后背上新沁出的水珠,都是在车上太紧张的缘故。
  她洗完澡,披着轻软的丝质睡袍,走到床边坐下。
  庄齐伸手一摸,食指微微用了点力气,从最底下一层的上侧,掰下一本诗集。
  这本《深歌集》她珍藏了多年。
  高二那年的暑假,哥哥临时去马德里出差,庄齐不想自己待在家,请他一定要捎上个小尾巴,为此央求了哥哥好几天。
  那个时候她还很会作闹,把哥哥当成唯一的亲人,撒娇打滚都不在话下的。
  而哥哥呢,一向拿她也没有什么办法。
  面对她的死缠烂打,只沉稳地嘱咐了句——“去了不许乱跑”,就命她去收拾东西了。
  哥哥白天开会,庄齐就在秘书的陪同下,背着包去酒店外面逛。
  夏季的丽池公园绿树成荫,她在露天书市里一排淡蓝色的摊位中,翻到了这本发黄的诗集,读了两页就决定要买下来。
  庄齐胡乱翻了两下,里面掉出一片干枯的树叶来,她从地毯上捡起来看。
  那是一片已经被挤压得很薄的七角枫,婴儿手掌般的大小。
  哥哥特意为她从栖霞山上长途跋涉带回来的。
  放在庄齐手上小小的,火红一团。夜灯下,她像在观赏自己那颗枯萎褪色的心,痛苦与心酸都那么明亮昭彰。
  在这片树叶的背后,用黑色水性笔写着两行字:
  「不要哥哥怜悯我,要哥哥非常爱我。
  最好,也不要他像爱妹妹一样地爱。」
  庄齐的唇边露出一个极其讽刺的笑。
  刚意识到自己喜欢哥哥,一刻也不能失去他时,她还不像现在这么绝望。
  惊讶之余,她以为她仍可以行使小女孩的特权,至少能够做梦。
  所以她才会在某个难眠的深夜里,伏在书案边,写下这么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盼头总不会是一下子就消失的。
  在成年累月的犹豫踌躇中,它一点点的,从一团跳动的焰苗,燃在她的心里,渐渐火势大到燎原,最后将她烧成了一把灰,无望地灭在盆里。
  只因哥哥看起来,是那么冷静克制、沉稳持重,事事都讲究分寸。
  他是这一座座四方楼中,最先一个把自己锁在道德高墙内的。
  就算大院里的人全都反叛起来,哥哥也不会。
  没看多久,庄齐就把枫叶塞回了诗集里。
  她拧灭了台灯,躺下睡觉。
  第5章 别再乱动了
  夜深了,月光洒在草木葳蕤的小路上,清泉一样潺潺浮动。
  唐纳言手上夹了一根燃着的烟,站在窗边听电话。
  对于集团百年大庆的典礼,白天夏董在看过展览之后,面色不善地提了很多意见。文宣部的负责人慌了,给唐纳言打了一夜的电话,好向他讨个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