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雨季 第8节
  谈话间,岑佩茹和素冬一道走了进来,她朝老太太歉疚地笑笑,“妈。”
  老太太点了点头,招呼她过来吃早饭,并道:“以后吃早饭,不用特意去寻我。早一点晚一点都不大碍事,都有人在身边,放心。”
  岑佩茹点点头。
  看见周颂宜和靳晏礼坐在一起,眼神温和地笑了笑。
  她是典型的江南婉约风,柳叶细眉弯起一点弧度,整个人的姿态很舒展。举手投足之间,自带温婉和亲和。
  周颂宜对她态度很亲昵,“岑姨,快坐吧。”她回以友好的笑意,算作是回应。
  周自珩态度很淡。眼神淡淡掠过,又轻飘飘地收回。
  目前整张桌上,最不沉稳的是尚且才满十八的周舒樾。
  还没进入社会,所有想法都是直白地写在脸上,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靳总,您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像是随口一问,“昨天晚上,我印象中好像没见到你。”
  “不许没大没小的。”周颂宜虽然对靳晏礼无感,且因为昨晚的事,心里多少还有点生气,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哦。”周舒樾收回眼神,坐直身体,“就是好奇而已。”
  “昨夜回来的。”靳晏礼言简意赅道。
  周舒樾点点头,“我还以为你是今天早上来的。”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好奇心这么大?”周颂宜睨他一眼,“赶紧吃饭吧,待会还要去学习。马上就要高考了,虽然知道你成绩不错,但还是望你不要掉以轻心。”
  “放心。”周舒樾弯唇笑笑。
  少年眉眼间朝气蓬勃,像是清晨的灿阳,耀眼夺目。
  按理说,她和周舒樾并非一母同胞的亲姐弟,对他的感情算不上有多热络。
  反到还是因为他十八岁成人礼,间接促成自己和靳晏礼的这段婚姻。
  她对他的情感复杂。但众多情绪中,独独没有讨厌这个词。
  周自珩曾告诉她,周舒樾是周平津婚内出轨的产物。当年他出生的时候,她也就刚到上幼稚园的年纪。
  这出闹剧,不夸张地说,就是直接促成两人亲生母亲宋芝若和周平津离婚的导火索。
  本以为会母凭子贵,就此登堂入室的。可惜直到宋芝若离世,周平津也没有再娶。
  只是他说的这些,她的脑海中压根就没有一点记忆。
  十五岁之前的记忆,她都是模糊的,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
  如果强硬唤醒记忆,反而头疼欲裂。
  至于岑佩茹,则是周舒樾六岁那年,周平津松口另娶的女人。
  她曾在母亲的相片中窥见,那女人的眉眼、以及举手投足,都神似宋芝若。
  有时候,她不禁会想。
  自己该是觉得周平津可悲,还是替这个名义上的母亲感到悲哀。
  可每次见到她时,总会觉得格外亲昵。
  “想什么呢?”靳晏礼注意到她的走神,掩在桌沿下的手试图去碰触她的手。
  不出意外的,甫一触上她的指尖,便被甩开了。
  “别碰我。”周颂宜声音压得很低,“大家都看着在。”
  靳晏礼深黑的眼睛直视着她:“那大家不在的时候,就可以了吗?”
  周颂宜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瞪了他一眼,他分明就是故意揶揄自己的,没安好心,想看自己的笑话。
  “好了,不逗你了。”他原本搭在她椅背上的那只手收回,脸上的笑意倒是没收敛。
  一点不正经的感觉,和平日里某些时刻大相径庭。
  周舒樾眼睛虽然没有往周颂宜这边看,但是眼角余光倒是一直放在这边的。
  两人距离离得近,靳晏礼的动作自然是落在了他的眼底。
  耳根子不受控地一红,埋头喝了一口清粥。
  一直提心吊胆的心也略微放下来一点,好像两人感情也没有太差劲,他心底压着的那块歉疚的大石略略坠了地。
  周平津适时咳了一声,“都是自家人,想来就来了,有时候哪有那么多理由。”
  周颂宜垂下眼睑,脸都快埋进碗里了,瓷碗中的小米粥还在冒着热气,她走神得厉害。
  “吃饭吧。”
  老太太开了口。
  过了一会,周平津问两人时间上的安排,“今天早上有没有什么打算?”
  这句问的靳晏礼,“最近新来了戏班子,你们两个要是有空,可以去听听。”
  “左右都是在家里。”
  “嗯。”靳晏礼应了声,视线放在周颂宜的脸上,慢慢补了后半句,“只是公司还有点事要处理,过会就要过去了。这次只能遗憾错过了。”
  公司里有事是虚的借口,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在待下去,周颂宜这段日子恐怕都不会再想见自己了。
  她的性子,他太明白了。
  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毕竟,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
  适当的距离,张弛有度,事态才不会一昧地朝糟糕的情势发展。
  他要的不是将她越推越远,他要的是周颂宜的心,一颗只能住进自己的心。
  “不着急的,既然公事繁忙,还是以工作为先。”周平津道。
  老太太虽然没说话,但也是赞同的。
  忽而,她开口问了句,“晏礼,你奶奶的寿宴是下周四吧?”
  “是。”
  老太太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看,最终温和出声:
  “晏礼,我最近身体抱恙,医生说我不适合出门。下周你祖母的寿宴,我恐怕是不能到场了。不过该有的礼数,还是会周到的。”
  她面上浮着淡淡的笑,“还请你和祖母解释一下,我怕她老人家会多想,觉得是我这个老婆子不给她面子呢。”
  “我知道的。”靳晏礼面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您放心。奶奶她理解的,万事还是要以您身体健康为主。”
  周颂宜坐在一旁听着,没吭声。
  “我虽不能到场,”老太太在一旁开口,“小宜,你得多上点心了。”
  虽然被点了名,可她心思明显不在此,“嗯。”
  *
  吃完早饭,靳晏礼被老太太留下了。
  周颂宜没等他,也不大想在主厅里待下去。这倒是被周舒樾逮到了机会。
  她往回走,经过波形回廊,发现后山的玉兰园里似乎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
  扭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周舒樾,“这是怎么一回事?”
  “家里的玉兰开了,有人不知道怎么找到这里来了。然后打卡发到网上去了,导致最近来这里观光的游客变多了。”周舒樾解释。
  后山的玉兰,都是有三四十年树龄的。
  品种繁多,树冠高大,枝桠开满了白色、黄色、淡紫、淡红的花朵。
  通往山里的路径,除了园内的那条山路,还有主大门外的那条幽道。
  平素里,都是由专门管理后山的陈叔打理的,这条小道有一道门禁。
  按理说,一般人是进不去,更遑论如此大张旗鼓的。
  他说:“这是祖母的意思。”
  闻言,周颂宜没再多问,周舒樾也只是静静跟在她的身后。
  等她拐过长廊,穿过留院的框景后,才终于沉不住气地将周颂宜拉到一旁。
  低声询问:“姐,你和靳晏礼是不是闹别扭了?”
  “我总觉得你两氛围怪怪的。”
  周颂宜低头,周舒樾注意到她的视线落到自己握着她的手臂,连忙松开了手。
  他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嗯。”
  周颂宜好整以暇,“追过来如果就是为了说这个的话,那就没必要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就抓紧时间回去学习。不要总追在我身后跑,大哥看见了不仅要说你,连带着我也要被说。”
  “哦。”
  周舒樾耷拉头颅,“我就知道一直以来,大哥他就是讨厌我的。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们不是同一个爸妈,仅仅只是因为我妈是岑佩茹吗?”
  周颂宜皱眉:“别胡说。”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如果是因为我小时候,或者是某个我自己也不知道的情况下,做了令你们讨厌的事情,才会让你们这样讨厌我,对我这么避之不及。如果是这样的话,能不能告诉我,我肯定改。”
  “改什么?”周颂宜训他,“周舒樾,能不能有点志气?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地里蔫巴的小白菜有什么区别?”
  “好了。”她不自然地安慰,“你别想太多了,和你没关系。”
  “姐,”周舒樾突然道歉,“对不起。”
  “什么?”
  他垮着脸:“都怪我。”
  “对不起。”
  “怪你什么?”周颂宜顿住脚步。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歉意,而有点不知所措。
  “你们两个是不是吵架了?”周舒樾道,“刚才出来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脸颊有点红。姐,你是不是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