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姜暖将头垂得更低,开始后悔刚才的一时嘴快。
  除了过过嘴瘾,短暂地乳腺通畅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实质作用,甚至还可能招来了更大的麻烦。
  外面天色渐沉,她在车厢里受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精神摧残,意志早已濒临崩溃。
  老者开始讲黥刑,讲如何用木板和铁链将受刑者固定,以免他们因为剧痛而挣扎,然后用长针一针一针刺破肌肤,再用火钳止血,最后染上墨汁。
  姜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阿傩受此刑罚的场景,脑中还浮现了她悲惨的哀叫声,和因疼痛而收缩又张开的手指。
  她天生就是那种情感丰富、共情能力十分强的人,这就导致这一路上,所承受的痛苦加倍。
  她强迫自己忍住,一行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滚了下来。
  她怕他生气,没敢去擦,甚至连哽咽声都不敢发出来。眼泪汇聚到下巴尖,一滴一滴打落在手背上。
  再忍忍,她反复告诫自己,竭力将眼泪憋住。
  然而老者下一个讲到了宫刑,男女操作各不相同。姜暖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当他讲到女子时,她再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又恶心又痛苦地拽开车门,再度跳车而出。
  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只有一片炫目的空白。她不顾身后不知是谁的呼喊声,一手捂嘴,一手提裙摆,发疯般向旁边树林中奔去。
  他若是恨极了她,也惩罚她便是,为何非要用这种比肉刑还残忍的方式,摧残折磨她呢?
  她这一辈子,怕是再也难忘掉那些露骨又残暴的血腥细节,它们将成为她一生的梦魇。
  好难受,好崩溃。
  她感觉自己快要炸开了。此时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奔向何处,只是不停地跑着,鞋子踩过枯枝与落叶,淤泥和湿苔,奔跑的感觉让她有一种自己正在拼命逃离厄运的幻觉。
  或者说,错觉。
  夜色已经有些深了,树影憧憧,她一口气跑到树林深处,身后似乎没有人追来。
  她扑到一棵树上,双手撑着,大口大口地喘息。
  一旦被抓回去会面临什么,她一点也不愿去想。她如此激烈决绝地反抗,为的只是这片刻的喘息。
  额头抵在干裂的树皮上,充斥脑海的血气渐渐冷却、退潮,她恢复了一些理智,开始为自己感到悲哀。
  这些日子里,她不断偏离最初给自己的定位,情绪起伏得厉害,就好像真的将自己当成了芈蓉。
  而这是不对的。
  以打工人的心态面对秦王,才是她最应该做的。
  不带情绪,积极迎合,以求自身安稳,尽早完成任务。
  可她却无法完全控制住自己,时而拎得清,时而又拎不清。就比如阿傩这件事,她真的没必要和他怄气。
  无论如何她都是处于下风的,而且人家的做法也没有错。阿傩确实犯了法,理应受罚,即便她是被牵连的。
  她在秦王眼里,不比其他人强多少,他不治她的罪,已是最大的宽容,奢求他对阿傩也网开一面,她没那么大的魅力。
  而秦王,也不是那种会被女人左右想法的君王。
  前方有细碎的光亮透过来,姜暖靠在树上平复了一阵后,小心翼翼拨开灌木丛,走了进去。
  那是一处开阔的水面,倒映着夜空和两岸树影。
  一只黑猫蹲在案边,默默望着水面,就像那晚一样。
  眼泪再度汹涌而下,姜暖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呜呜哭着一把抱起毛茸茸的小猫,脸埋进他暖烘烘的脊背皮毛,嚎啕大哭起来。
  黑猫并没有对她的突然发狂,感到任何震惊,它沉默地回首望着她,一动也不动,澄黄的猫眼中情绪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迎检,怕来不及码字,就今天发了,下章大约周五凌晨左右发~
  第34章 影子
  姜暖将黑猫抱在怀里,口齿不清地哇哇倾诉了一通,声泪俱下。
  倾诉内容主要是秦王针对她的种种残暴行径和蛮不讲理,顺带着控诉了一番秦法的严苛无情。
  黑猫沉默听着,并未因为烦而打断,只是偶尔嫌弃地扭头看一眼被她的鼻涕和眼泪濡湿了的脊背,目光扫过她挂着晶莹碎泪的睫毛时,嫌弃之色倏忽散去,被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取代。
  “陛下,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最后,她愁苦地收尾道。
  黑猫从她胳膊和脸之间挣脱开一道缝隙,尾巴轻轻扫了扫,并未回答。
  21岁的秦王政是什么样的想法与心境,它早已经无从感知,因此无法给出她任何中肯的答复,不过
  “还是顺着他的心情做事比较好。”它淡淡道,“只要不违背他的意愿,总归不会有错的。”
  姜暖把脸抬起来,用袖口擦拭着猫毛上自己的眼泪鼻涕:“道理我都懂,可就是”
  她哽咽了一下,动作顿住,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咬咬唇:
  “你说得对,我不应该情绪化。都怪我,对王上有了点异样的情愫,就开始自以为是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如此拎不清,是不会好下场的。以后我一定要转变心境,认清自己的地位。”
  “你喜欢他?”黑猫不动声色问了句。
  姜暖只当它是猫,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下巴又搭上它的脊背。
  “也不知道弟弟现在怎么样了。王上虽然暂时不会杀他,可难保不惩罚他,刚才在车里,听了那么多的瘆人的刑罚,你说他会不会也被上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