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只这片刻的迟疑,阿傩已被两个侍卫拖出了大殿,只余下啜泣般的哀求声久久缭绕。
  一个鲜活的生命,眨眼间便烟消云散。姜暖想起方才她沉浸在自己所奏之乐时,那飘渺含笑、脆弱却自信的模样,心底一阵阵细密的刺痛。
  她的目光忍不住又瞥向秦王。他刚刚挥那一袖子的时候,应该就已经知道了阿傩的命运吧?
  他明知她会被处死,却没有一丁点儿怜惜之心。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不想听,撵她下去,或者从最开始就选择不听,无论怎么样,都不至于以这种方式,夺走她的生命吧
  她的手指在袖口下紧攥,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畏惧。
  第17章 求情
  这一段小插曲很快就被揭过,舞姬们重新登场,跳了一支喜庆的舞曲,殿内气氛复又高涨起来。
  秦王脸色依旧有些铁青,苍冷修长的手指握住面前酒樽,正欲抬腕饮酒,便听身侧传来一道低声细气的呼唤。
  “王上”
  细弱得就像鸟雀在耳畔啾鸣,有点恼人,又有点勾人。
  他凶神恶煞地转过脸,成功将姜暖吓得头上步摇晃了几晃。
  “王上,能、能不能不要处死阿傩”她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求情道,突然意识到秦王他老人家可能不屑记住歌伶的名字,立刻补充一句,“就是刚刚献唱的歌女”
  秦王黑眸中神色难辨,阴鸷中透着几分咄咄逼人的审视,就那么一言不发看着她,直看得她头皮发麻,心里敲鼓。
  有那么一刻,她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会冷冷开口,命人将她也拖出去像甘蔗那样砍了。
  “她明明什么错都没犯,而且她的弹奏和歌声精妙绝伦,绝对不会是‘不堪入耳’,王上您这样做,和冤枉能臣功臣又有何两样呢?虽然她只是个伶人,您或许看不起她,但她在自己的领域里也是能力翘楚,百年难遇,就这样杀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姜暖一口气说道。
  她心里其实是害怕的,嘴巴却不受控制,宛如被下了降头,将心中所想鲁莽又直率地言说了出来。
  她的声音很低,身体微微而守礼地向他倾斜着,如此场景落在下方诸人眼中,也只是王上与夫人在说悄悄话,不足以引起怀疑。
  “你这是在指责寡人残暴吗?”他终于开了口,嗓音嘶哑低沉,像是恶狼扑猎前的低吼与威胁。
  眼神也漫上一股淡淡的戾气。
  姜暖的汗毛一根根炸了起来,她连忙使劲摇头,耳珰和步摇晃动出清脆的节奏:“妾不敢,只是那女子实在太可怜,妾有些于心不忍”
  “你倒善良,今日你为她求情,若是哪日有人想杀你,谁又会为你求情呢,芈蓉?”
  秦王冷哼一声,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住她慢慢渗出嫣红色的面颊。
  丰艳秾丽,媚骨天成。
  有多久,没有触碰过她雪一样柔嫩的肌肤了?
  有多久,她不再眼角洇红伏在他怀中,一边柔柔啜泣,一边颤着声音唤他“王上”了
  一阵难耐的干渴,自喉咙深处泛起,喉结控制不住地滚动了一下。
  他不大喜欢,却又忍不住放纵自己去追逐回味这种感觉。
  然而这话可把姜暖吓得够呛,但她只能强忍住畏惧,两片小刷子似的睫毛楚楚可怜地上下忽闪:“若是到了那个时候,臣妾相信,王上自会为臣妾做主。”
  “哦?那若是寡人想杀你呢?”
  他有点残酷地扬唇一笑,目光流连至她雪嫩柔软的下颚,有点怀念昨夜她肌肤挣扎融化在他掌心之中的那种细腻感。
  姜暖身体猛地一僵,宛若晒了两千年的鱼干,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眼光悄悄抬起偷瞄一眼,却被他既像揶揄又像认真的视线攫个正着。
  她连忙把脑袋垂下来,一边抠着袖角线头,一边试图从浆糊一团的大脑中,择出一个合适的回答。
  “父王,您不可以杀阿母,儿臣会、会阻止您的!”
  扶苏从她身旁冒出小脑袋,手里抓着半根炖羊腿,眼睛瞪得很圆很认真,腮帮子也鼓鼓的,看着自己的父王,语气坚定道。
  姜暖感动得快要哭了,睫毛还真的挂上了两滴水珠。
  秦王没料到这话会被儿子听到,他略怔片刻,继而倏然一笑,眉宇间戾气陡散。
  半真半假的威胁,顷刻间化为了轻慢的调侃。
  他朝扶苏扬了扬眉毛,小朋友立刻怂了下来,但还是十分勇敢地鼓着腮帮子,努力与他凝视,仿佛他下一秒就会像老鹰一样将他阿母叼走似的。
  姜暖拍了拍扶苏的手臂,冲他笑笑:“王上在开玩笑呢,莫慌,快吃吧。”
  扶苏这才松弛下来,重新啃起羊腿来,只是时不时就警觉地竖起耳朵,捕捉两人的对话,仿若一只机敏的小兔。
  “芈蓉,下命令的是太后,若是想要撤回命令,你难道不该去求她吗?”
  他视线落回到她脸上,别有深意地反问了一句,手中酒斛轻轻摇晃,酒浆折射璀璨烛光。
  “可您是王上啊,除了您,妾实在不知道还能依靠谁”情急之下,她想起了昨夜他的那个质问。
  那夜他问她,为何不第一时间去寻求他的庇护,而非要在偏殿苦等一个时辰,就像是在倔强着什么似的,他生气正是因为这一点。
  如此看来,秦王似乎并没有那么恨她做过的事,而是恨她不肯放低姿态,柔软地向他祈求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