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方却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冲着他的耳朵说话。
  大提琴优雅的声线,被情绪染上苦涩。
  “再撑一下,马上就到医院了。”
  “喻时九,我求你。”
  “我只要你好好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求你。”
  “别睡。”
  他在叫我吗?
  姓喻的会这么叫我?
  喻家的人,有人会心甘情愿、端端正正地叫我的名字一声吗?
  肯定是出现幻觉了。
  人死之前,有点幻觉不奇怪。
  那可是喻舟夜的声音啊,他做鬼也忘不了。
  忘不了从地狱里面爬出来和他斗到底。
  他怎么会求人呢?
  喻舟夜高高在上,喻舟夜是喻家的继承人,喻舟夜从来都不露声色,虚伪至极,做尽体面模样。
  把他这身皮扒了,他也不会低个头求人一句的。
  更何况,是求自己别死。
  放心,没弄死你,我死不了。
  喻时九说。
  实际上他什么也没说出来,连人生里最后一句给喻舟夜添堵的话都没怼出口。
  ·
  意识再次回笼的时候,喻时九先是闻到了由远及近的香火气味,大脑宕机好几秒。
  眼皮黏在一起,沉重得很,他重拾起粘稠的意识反复思索,我这是不是羽化成仙了?
  痛觉也感受不到了。
  小说里也不是这么写的啊,羽化成仙多体面,爷可是风光赴死,让车给撞得稀巴烂。
  更不可能是有人给爷烧纸。
  喻时九活着的时候,太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德行——鬼见愁。
  狭路相逢,只有别人见了他让道的份。
  行事作风独一份的狠辣,致力于败坏喻家几代基业的好名声。
  商路上从不给人留后路,仗着喻家没法不兜底,处处树敌,漫天要价。
  为人处事也不走正道,白的黑的都沾一身,滚个一团灰,什么场子都混一道,谁见了都不清白,更提不上正经。
  脾气更是一点就着,尤其在喻家,那些附庸喻舟夜的远的近的亲朋们,自从喻舟夜继承家业以来,没得过他一个好脸色。
  见了面他从来刻薄至极,让人颜面扫地,下不来台。
  他死了,有人拍手叫好都来不及,坟头草三尺高也不会有人来看一眼。
  说不定喻舟夜早就给他扔大海里喂鱼了。
  不过喻舟夜是个体面人,会把他烧成灰再喂鱼。
  留下个给亲弟弟收尸,关爱至亲手足的好名声,哪怕这个弟弟是个人见人怕的疯子。
  啧,果然死过一次还是忘不了喻舟夜这根眼中钉。
  上辈子他太莽撞了,什么都摆在明面上,孤注一掷。
  早知道就收敛一点,也学着笼络人心,下盘大棋,也不至于人都死了,想报的仇还没报。
  喻时九最厌恶的人只有喻舟夜一个,想生吞活剐的也就是他。
  但是十几年的相处,他不得不承认,喻舟夜确实很有手腕。
  他能让人心服口服,养了一群得力忠心的手下,还总能把自己费尽心思搅黄的烂摊子都一一扶起来。
  那些年喻舟夜虽然被他拖着没捞到多少好处,但他也没能成功扳倒喻舟夜。
  是不是他太恨喻舟夜了,以至于死都死不清静?
  还真能从地狱里爬起来了。
  喻时九乱七八糟地想着,鼻子敏感闻到了更浓郁的香火味道,还伴随能分辨出来的火纸味。
  这味道他闻得不多,毕竟他从来不信命,更不信神佛。
  而他活着的时候,所有关乎喻家颜面的婚丧嫁娶,红事白事,他是一律不去的。
  他不去,就已经是最大的面子,这样不会有人担心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喻时九也没兴趣在别人的葬礼上整治喻舟夜。
  因为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葬礼上。
  ——他亲生父亲的葬礼。
  第2章 不速之客 自然是因为,还有一个大少爷……
  那股熟悉的香火味道从他十三岁就萦绕鼻尖,常常在日后的很多个午夜里梦回。
  他又爱又恨的父亲终于死了,他名正言顺地跪在大堂的正中间一张一张地烧纸。
  燃烧的火焰照亮他没有表情的脸,快要烧到手指上,他也不觉得疼,也不怕。
  会完完整整地烧完一张,燃到了尽头,火星子即将点着了指尖,再丢进火堆里,续上第二张。
  喻时九不敢抬头,不想看到父亲的遗照。
  说个恶心点的话,他怕他看到会哭。
  更怕他其实对父亲不止厌恶这件事会暴露出来。
  那显得他很愚蠢。
  敬爱他的父亲,本身就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从明事理开始,他就知道,父亲在外面有一个家。
  没有母亲,也没有他的家。
  母亲的死是喻家的忌讳,不能提,没人提,他隐隐约约的听说过,是在他出生的时候去世的。
  他是天降灾星,他好像还克死过一个孩子,母亲才有了他,不过也一样因他而死。
  喻时九不信命,但他知道有人这么说的。
  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后来这个人被父亲严惩之后,赶出了喻家。
  那是个关系亲近的,经常来家里做客的亲戚,小时候父亲和他经常有生意上的往来,之后再也没见过。